南京城,夫子庙前。
这座供奉着至圣先师孔子的殿堂,平日香火缭绕,士子云集,是江南文脉汇聚之地,最是清雅肃穆。
然而今日,这里却成了沸腾的漩涡中心,空气中弥漫着狂热的躁动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戾气。
“打倒洋教妖言!尊我孔圣大道!”
一个身着儒衫、情绪激动的年轻士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呐喊。
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中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
“对!砸了那些鬼教堂!把那些红毛鬼赶出去!”
“他们竟敢污蔑我祖宗祭祀是迷信!是可忍孰不可忍!”
台阶下,黑压压的人群群情激愤,大多是年轻的读书人,也有不少市井百姓被裹挟其中。
他们挥舞着拳头,吼声震天,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冲突的起因,源于昨日夫子庙的一场“辩经”。
几个胆大的传教士试图向聚集在此的儒生宣扬他们的教义,并隐晦地批评中国传统的祖先祭祀是“偶像崇拜”。
这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本就对西教心怀警惕甚至敌视的年轻儒生们瞬间被激怒,辩论很快演变成激烈的争吵,继而升级为推搡和斗殴。
混乱中,一座教堂的彩绘玻璃被飞石砸碎,一名试图劝架的老神父也被推倒在地,头破血流。
消息如同野火般蔓延。
愤怒的儒生们认为这是西教对中华道统的蓄意挑衅和侮辱,耻辱感与扞卫道统的狂热交织在一起,迅速发酵。
一夜之间,要求“驱逐洋教,惩治妖人”的呼声席卷了整个南京城。
此刻,这愤怒的浪潮就汇聚在夫子庙前,眼看就要失控。
“冲啊!去教堂讨个说法!”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狂热的情绪瞬间被点燃至顶峰。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呼喊着口号,汹涌地冲向距离夫子庙不远的几座教堂。
石块、烂菜叶、甚至燃烧的火把,如同雨点般砸向教堂紧闭的大门和窗户。
玻璃碎裂声、木料燃烧的噼啪声、惊恐的呼喊声(教堂内还躲藏着一些信徒和教士)混杂在一起,场面彻底失控。
“拦住他们!快拦住!”
负责维持秩序的应天府衙役和少量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在愤怒的人群面前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他们被冲得七零八落,只能徒劳地呼喊着。
混乱中,几个冲在最前面、砸得最起劲的年轻士子,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和破坏的快感,浑然不知大祸将至。
南京城内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北京养心殿吴宸轩的案头。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吴宸轩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兵部侍郎关于南京教案的详细奏报。
当听到“教堂被毁”、“神父受伤”、“士子煽动”等字眼时,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吴宸轩放下奏报,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侍立一旁的方光琛心上。
“方阁老,”
吴宸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说,这些红毛夷人,在我汉家之地,传播妖言,蛊惑人心,更敢妄议我祖宗之法…该当何罪?”
方光琛心中一凛,知道大元帅心中早已有了决断,他躬身垂首,谨慎答道:
“回大元帅,西教异端,乱我人心,毁我庙堂,按律…当诛。”
“那这些读书读昏了头的酸儒呢?”
吴宸轩的目光转向奏报上那几个被特别点出的、带头闹事的士子名字,
“煽动民乱,冲击官府…其心可诛,其行更不可恕!”
方光琛后背渗出冷汗:
“是…其行…确为不法。”
“不法?”
吴宸轩霍然起身,玄色大氅无风自动,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是叛逆!是借机生乱!是挑战本帅定下的规矩!”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直刺南京城。
“传本帅钧旨!”
吴宸轩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
“一、南京城内及周边所有洋人教堂、会所,无论大小新旧,一律拆毁!片瓦不留!二、所有滞留在南京及江南各省之西洋传教士,无论其来自泰西何国,无论其来华多久,所犯何事,限令三日内,由地方官府尽数缉拿!三日后,于南京正阳门外,当众——绞决!三、凡参与此次暴乱之儒生,为首煽动者十人,杖责一百,枷号示众三月!其余胁从者,杖责四十,罚银赎罪,以儆效尤!”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方光琛心头。
尤其是那“当众绞决”四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深知,这已不是简单的惩处,而是大元帅对整个江南、乃至天下释放的强烈信号:任何挑战其铁腕统治和所定“规矩”的行为,无论内外,都将被碾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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