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工坊的炉火日夜不息,燧发枪的击锤在匠人的千锤百炼下渐渐接近理想状态。
然而,一封来自山东曲阜,装饰华美散发着淡淡檀香的金箔贺帖,却打破了昆明平西王府表面的平静,掀起了一场远超军事冲突的风暴。
这日,王府正门大开,仪仗齐备。
吴三桂身着亲王蟒袍,端坐正堂主位。
吴宸轩侍立其侧。
方光琛、吴国贵等心腹及云南主要文武官员分列两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堂下一位身着儒雅青衫,头戴方巾,气度从容的中年文士身上。
此人手持一卷明黄为底泥金书就的华贵贺帖,神情恭敬却不失矜持。
“学生孔兴燮,奉衍圣公之命,特来恭贺平西亲王殿下荣膺王爵,世袭罔替!”中年文士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衍圣公府闻此盛事,不胜欣喜。感念王爷坐镇西南,护佑一方文脉,维系圣教纲常,功在社稷,德被苍生!特备薄礼,并奉上贺帖,聊表景仰恭贺之意!”
他一挥手,身后随从立刻抬上几个沉重的朱漆礼箱,珠光宝气,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古玩字画、文房雅器。
堂内气氛顿时变得庄重而祥和。
衍圣公府!孔子嫡系后裔!天下文脉之源!家道统的象征!其地位之尊崇,远超寻常王侯。
即便是吴三桂这等枭雄,面对孔府的贺帖,也不得不表现出足够的礼遇和重视。
这贺帖,不仅是一份祝贺,更是一种来自儒家正统的隐晦政治认可!
对于吴三桂这样背负“汉奸”骂名,渴望洗刷和正名的藩王而言,其分量之重,不言而喻。
吴三桂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带着几分真诚的笑容,抬手虚扶:“衍圣公太客气了!孔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请起!”他示意侍从接过贺帖。
孔兴燮直起身,双手将那份金灿灿、沉甸甸的贺帖高举过顶,由王府侍从恭敬地转呈给吴三桂。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份贺帖移动,充满了羡慕与敬畏。
能得到孔府的认可,对平西王府的声望,无疑是巨大的提升。
吴三桂接过贺帖,触手温润厚重。他正欲展开阅览,说几句场面话。
“且慢!”
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骤然打破了这“祥和”的气氛!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直侍立在侧的世子吴宸轩,竟一步踏出,对着吴三桂躬身一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父王!此帖,儿臣以为,不当接!更不当看!”
满堂皆惊!死寂瞬间降临!落针可闻!
吴三桂脸上的笑容僵住,眉头猛地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和惊疑:“宸轩!休得胡言!此乃衍圣公府盛情!”他以为儿子年轻气盛,不懂其中利害。
孔兴燮脸上的矜持也转为惊愕,随即浮起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强自镇定道:“世子殿下此言何意?莫非我衍圣公府一片诚心,在殿下眼中,竟不值一哂?”他将问题上升到了对孔府尊严的挑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吴宸轩。
方光琛眼中精光闪烁,若有所思。
吴国贵则是一脸茫然加焦急。
吴宸轩没有理会孔兴燮的质问,他挺直脊背,目光如同火炬,扫过堂上众人惊疑不定的脸,最后定格在父亲手中那份象征着无上“文脉荣耀”的金箔贺帖上。
一股源自后世灵魂、对封建礼教虚伪性和孔府投机性的深刻厌恶与鄙夷,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奔涌!
那些被刻意遗忘、被“尊崇”光环掩盖的历史,在吴宸轩脑海中无比清晰!
“诚心?”吴宸轩冷冷一笑,语气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悲愤和嘲讽,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大堂,“好一个‘诚心’!敢问孔先生,贵府这份‘诚心’,始于何朝?终于何代?!”
他猛地抬手,指向孔兴燮,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蒙元铁蹄踏破中原,屠城灭族!你孔府何在?奉上‘大成至圣文宣王’尊号,欣然事元!”
“朱明太祖驱除胡虏,恢复中华!你孔府何在?献上‘万世师表’颂文,欣然事明!”
“李闯破京,崇祯殉国!你孔府何在?大开曲阜城门,喜迎‘新主’!”
“建虏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剃发易服,毁我衣冠!神州陆沉,汉家蒙尘!你孔府何在?!”吴宸轩的声音如同泣血,带着滔天的怒意,“率先剃发!献上‘圣裔归化’贺表!欣然事清!更将这‘衍圣公’的尊号,从建虏手中接得心安理得!”
“历事十三朝!代代恩宠不绝!代代‘诚心’不改!好一个‘与国同休’的衍圣公府!好一个‘天下文宗’!”吴宸轩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愤怒,如同鞭子抽打在每一个信奉儒家纲常的官员心头!
“这所谓的‘诚心’,究竟是尊奉圣人之道,守护华夏文脉?还是见风使舵,曲意逢迎,只顾保全自家富贵尊荣的——无耻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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