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由胡言乱语和混乱噪音构成的起义,其核心并非为了传递任何具体的信息,而是为了证明一个被“集团”的逻辑洁癖所彻底忽略的真理:“沟通”的本质,从来都不只是、甚至主要不是“信息”的精确交换,而是“情感”的共振与“存在”的相互确认。当语言被剥离了温度、模糊性和诗意,变成冰冷的数据流时,它便失去了连接灵魂的真正力量。
他们用一场盛大而荒诞的行为艺术,向那个试图将一切规范化的“语义清晰度与语言效率最优化协议”发起了最直接的挑战。林寻那包含婴儿呓语、猿猴啼鸣与收音机杂音的怪叫,王大爷那充满战场硝烟味道的机枪扫射与冲锋号模拟,苏晴晴那用画笔敲击出的、毫无章法却充满生命律动的打击乐,以及墨菲斯托那仿佛来自异度空间、癫狂扭曲的地狱吟唱……这些截然不同、毫无逻辑关联的声音,此刻却奇妙地交织、碰撞、融合,构成了一首专属于混沌、反抗与原始生命力的狂想交响曲。
他们不需要听懂对方具体在“说”什么音节,不需要解析任何一个声音的“词典意义”,但他们每一个人的灵魂,都能清晰地、强烈地感受到彼此情绪场的剧烈波动——那是对压抑的挣扎,对规则的反抗,在绝境中重新找到同伴的团结,以及一种近乎于毁灭式宣泄后的、带着泪水的狂喜。这种感受,超越了语言的藩篱,直抵意识深处最本真的层面。
【语义协议】在这股纯粹由情感和意志驱动的、原始的“噪音”洪流面前,彻底陷入了逻辑的泥沼与程序的混乱。它的核心算法是为了分析、归类、优化那些符合语法和逻辑结构的“有意义”符号而设计的。面对这种 deliberately(故意)抛弃了所有意义框架的、回归到“前语言”时期的情感宣泄,它就像一个恪守陈规、试图用杜威十进制分类法给奔腾咆哮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贴上标签、归档入库的古老图书管理员,完全无法理解其存在形式,无法处理其数据流,更无法将其纳入任何已知的归档系统。它所依赖的“意义”坐标系,在这片声浪的海洋中彻底失效了。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高强度的无逻辑结构、无明确语义指向的复合声波污染!】 7-34的声音在林寻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那向来冷静无波的合成音里,竟然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类似于人类“困惑”或“逻辑短路”的情绪波动,【尝试进行语义特征提取……失败。目标声波序列无法匹配任何已知语言模型或符号系统。信息熵值趋近于理论无穷大,无法压缩,无法转译。协议底层逻辑与当前数据流存在根本性不兼容……核心过滤器过载……】
“集团”的系统,在这一刻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崩溃。并非物理层面的损坏,而是认知层面的瘫痪。因为它那基于绝对理性和效率构建的逻辑核心,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计算这样一种现象:一群拥有高度复杂意识的智慧生物,竟然会主动地、集体性地“退化”,放弃被它们视为文明基石的精确定义语言,转而采用在它们看来等同于原始野兽咆哮的“噪音”来进行交流。它更无法理解,在这种看似混乱无序的“噪音”内部,竟然能够蕴含并传递出比最精准、最无歧义的科学报告更强大、更直接的情感力量与凝聚力。这超出了它的数据库,颠覆了它的基本假设。
当他们终于耗尽了大部分力气,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每个人都气喘吁吁、汗水淋漓地看着彼此时,某种变化已经悄然发生。那个试图将一切情感抽干、只剩下冰冷理性的世界滤镜,仿佛被刚才那场狂暴的声浪冲击得支离破碎,悄然退去了。空气似乎重新变得可以“呼吸”,虽然依旧带着便利店里特有的泡面与灰尘的味道,却不再有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正确”的压力。
在一片带着疲惫的沉默中,王大爷率先打破了寂静。他用手背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清了清嗓子,那嗓音还带着刚才模拟冲锋号的嘶哑,他试探着,用带着他特有市井气息的、不那么“正确”的语调说道:“你们说……咱刚才这动静,要是包装一下,到那个什么【闪金市】去开个‘混沌摇滚演唱会’,那门票……得卖多少钱一张?”
这是一个蹩脚的、完全不合时宜的、甚至有些粗俗的玩笑。它不深刻,不优雅,充满了小市民的算计和幻想。
但是,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苏晴晴第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了涟漪。紧接着,杰克也拍着大腿狂笑起来,罗兰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就连一向阴郁的墨菲斯托,那数据流构成的面孔上也扭曲出一个类似于咧嘴的、怪异却真实的笑容。他们笑着,有些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仿佛要将刚才积压的所有恐惧、压抑和绝望,都通过这畅快淋漓的笑声彻底驱逐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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