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晨的紫禁城
清晨六点,林凡醒了。
不是自然醒,是冻醒的。北方的暖气虽然足,但干燥的空气让他喉咙发紧,鼻子发干。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看了眼手机——暹粒时间凌晨五点,玛雅应该还在睡。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窗外还是黑的,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青灰色。护城河对岸的故宫角楼亮着昏黄的轮廓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像一座漂浮的城池。
林凡起床,拉开窗帘。
小雪还在下,细细碎碎的,在路灯的光晕中旋转飘落。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白绒绒的,覆盖了柏油路、屋顶、还有护城河边的石栏。故宫的红墙在雪中显得更加深沉,墙头的黄琉璃瓦盖着一层雪白,红白相间,有种肃穆的美。
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洗漱、穿衣。
今天要正式进入故宫,见院长,进项目组,开始他在中国的第一份工作。他选了最正式的一套衣服——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没打领带,太拘束。出门前,他想了想,还是把乌泰师父给的那包土装进了内侧口袋。
六点半,宾馆餐厅刚开门。
稀稀拉拉几个客人,大多是游客打扮,说着各地的方言。早餐是标准的中式自助:粥、包子、油条、咸菜。林凡盛了碗小米粥,拿了两个包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粥很烫,他慢慢吹着气喝。味道很普通,远不如玛雅熬的柬国米粥有滋味。他忽然想起在暹粒的最后一个早晨,岳母做的牛肉沙拉和芒果糯米饭。那些味道,现在隔着四千公里,像上辈子的事。
“林工?”
林凡抬头,看见李文斌教授端着餐盘站在桌边。
“李老师,这么早?”
“习惯了,每天这个点起床,去景山公园遛弯。”李文斌坐下,他的早餐很简单:一碗豆浆,一根油条,“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就是有点干。”
“北方都这样,多喝水。”李文斌咬了口油条,“对了,院长那边定了,上午十点在院长办公室开会。项目组的人都会到,大概十几个人。”
林凡点头:“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主要是认识一下,然后去养心殿实地看看。”李文斌顿了顿,“不过有几个人……你可能需要特别留意。”
林凡放下勺子:“请李老师指点。”
“周启明你见过了,他是技术负责人,为人严谨,有点……固执。”李文斌斟酌着用词,“他主导故宫的古建修复二十多年了,养心殿的方案最初就是他牵头做的。你空降进来,他可能会有想法。”
“理解。”
“还有一位,王副院长,分管行政和后勤。”李文斌压低声音,“他是从文化部调过来的,不太懂技术,但对人事和资金抓得很紧。养心殿项目预算两个多亿,他那边……”
林凡明白了。
技术派和行政派的矛盾,在哪儿都一样。
“另外就是年轻一代的技术骨干。”李文斌继续说,“有几个博士,都是名校毕业,理论很强,但实践经验少。他们对你在柬国的经历很感兴趣,可能有些……不服气。”
“我会用事实说话。”林凡平静地说。
“那就好。”李文斌笑了,“我就喜欢你这种态度。不过林工,故宫有故宫的规矩,有些时候,光有手艺不够,还得懂……”
他没说完,但林凡懂了。
人情世故。
在中国,尤其在这种老牌机构,有时候人情比技术更重要。
“谢谢李老师提醒。”
“客气什么。”李文斌看看表,“差不多了,走吧。我带你从东华门进,走员工通道。”
两人走出宾馆。雪停了,但天还是阴的,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气温很低,林凡一出门就打了个寒颤,把西装外套裹紧了些。
“穿少了。”李文斌皱眉,“今天零下三度,你这身不行。下午我带你去买件羽绒服。”
“好。”
穿过马路,走到护城河边。对岸就是东华门,红色的宫门紧闭,只有侧边的小门开着,有保安值守。门口已经排了十几个人,大多是故宫的工作人员,刷工作证进入。
李文斌带着林凡走员工通道,向保安出示证件,又做了登记。保安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看了看林凡的临时工作证,又看了看他,嘟囔了一句:“新来的?”
“嗯,养心殿项目的专家。”李文斌说。
“哦。”大爷没再多问,放行。
跨过门槛,进入故宫。
那一瞬间,林凡感到一种奇异的穿越感。
门外是二十一世纪的北京:汽车、高楼、广告牌。门内是六百年前的紫禁城:红墙、黄瓦、青石路。时间在这里被切割成两个平行的世界,一道门槛,隔开古今。
清晨的故宫还没有游客,空旷得令人心悸。太和门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只乌鸦在雪地上踱步,看到人来,“嘎”地一声飞起,落在殿宇的檐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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