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放榜的热闹渐渐平息,桐花巷进入了六月末特有的那种等待——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等待命运的最终确认。
日子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李柄荣的豆腐坊每天清晨三点就亮起灯,磨豆机的嗡嗡声准时响起;高大民的摩托车行生意越来越好,他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招个正式学徒;王家的面馆还是那样,钱来娣在后厨煮面,王兴在前面招呼客人,夫妻俩话不多,但至少不再冷着脸。
只是巷子里多了一种看不见的焦灼。每天早上邮递员小周的车铃声一响,总有好几家的门会打开一道缝,探出脑袋张望。看见小周只是送普通信件,又失望地缩回去。
高慧倒是最沉得住气的一个。成绩出来第三天,她就跟着班主任去学校填了志愿表。第一志愿:省理工大学机械设计专业;第二志愿:省工业大学同专业;第三志愿才填了个保底的省师范学院。班主任杨老师看了直咂嘴:“慧慧,你这分数报省理工稳了,后面两个根本用不上。”
“填着安心。”高慧笑着说。
填完志愿,她就去了父亲的摩托车行帮忙。高大民起初不同意:“你一个姑娘家,马上要上大学了,在家看看书多好。”
“爸,我学的就是机械,提前实践实践。”高慧不由分说地系上围裙,拿起扳手,“这台摩托哪儿坏了?”
高大民看着女儿麻利地检查电路、调试发动机的样子,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感慨。这孩子,真随了他。
王小满则开始了另一种忙碌——给女儿准备上大学的行李。她翻箱倒柜找出最好的被面布料,一针一线缝被套、枕套;去百货大楼买了最新款的真皮行李箱,花了她半个月工资;又托蔡大发从南方进货时带了几块的确良布料,要给女儿做几身像样的衣服。
“妈,不用这么麻烦。”高慧看她忙得团团转,“学校都发被褥的。”
“学校的哪有自己做的舒服。”王小满头也不抬,“省城冬天冷,我给你做的棉被加了半斤棉花,暖和。”
高慧不说话了,低头帮母亲理线团。她知道,母亲这是把所有的爱和期盼,都缝进这一针一线里了。
王勇的志愿填得简单——就一个:省师范学院中文系。分数出来当天晚上,他就给姐姐王丽写了信。一个星期后回信来了,王丽在信里说:“小勇,当老师很好。姐支持你。不过你要想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职业,不要因为爸的期望或者别人的眼光做选择。”
王勇把信看了三遍,然后郑重地回信:“姐,我想清楚了。我喜欢文字,喜欢教书。我会成为一个好老师的。”
他把回信投进邮筒时,正好看见钱来娣从面馆出来倒垃圾。母亲看见他,脚步顿了顿:“信寄了?”
“嗯,给姐的回信。”王勇说。
钱来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提着垃圾桶回去了。但王勇看见,母亲转身时,嘴角是微微上扬的。
朱瑞的志愿填得最出人意料——他真报了兽医专业。朱大顺起初不理解,杨秀更是急得直跺脚:“那么多专业不选,非要选个给牲口看病的!”
“妈,兽医也是医生。”朱瑞难得认真,“而且咱们县到现在还没有正规的兽医站,养殖户家的牲口病了,都靠土办法治,治不好就等死。我学了兽医,回来开个诊所,肯定有前途。”
这话把朱大顺说动了。是啊,花城县是农业县,养猪养牛的多了去了,兽医确实缺。他拍拍儿子的肩:“行,你想学就学。爸支持你。”
杨秀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最终叹了口气:“随你吧。”
于是朱瑞的第一志愿填了省农业大学的兽医专业,第二志愿填了个畜牧养殖,都是冷门专业。班主任看了直摇头,但朱瑞很坦然:“老师,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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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最后一天,胡秀英收到了一个特殊的包裹单——是从广省寄来的。
邮递员小周把包裹单递给她时,特意说了句:“胡大娘,这包裹不小,得去邮局取。”
胡秀英接过单子,手有些抖。她已经十几年没回娘家了。胡秀英娘家在隔壁安县那里四周靠山,交通不便——上次回去还是李柄荣四岁那年胡秀英老爹去世,李开基胡秀英带着两个儿子住了半个月。这几年豆腐坊生意忙,孙子孙女要照顾,一直抽不开身。
胡秀英在家排老大,底下两个弟弟,一个三年灾害的时候就没了,一个叫胡成英目前在广省跟着儿女,原本家里种地之外做点小生意,日子过得不错,年轻时候娶妻吕杏花,生的一儿一女:胡峥,胡静。后来胡峥读书有成,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广省,就把爹娘妹妹全接去广省了。胡秀英姐弟俩年纪差了十来岁了,胡成英从小姐姐带大的,姐弟俩感情好。这些年都是一直联系着的。
“妈,谁寄来的?”钟金兰从豆腐坊出来,看见婆婆站在门口发呆。
“你舅寄的。”胡秀英把包裹单递过去,“说是些山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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