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寒风,似乎也带上了野马滩火焰的灼热气息,吹拂在溃散的北元士兵脸上,却无法驱散他们心头的冰冷与绝望。西侧辎重区的烈焰已然失控,火蛇疯狂扭动,吞噬着最后一点可燃之物,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在为这支残军的末路奏响挽歌。浓烟遮天蔽日,连初升的朝阳都无法穿透,只在天地间投下一片诡异的、如同末日般的昏红。
营地内,秩序彻底崩坏。
抢救出来的那点微薄物资,在数以百计饥寒交迫的士兵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起初还有军官试图维持分配,但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抢夺、斗殴、甚至为了一块干硬如石的肉干而拔刀相向的场景,在营地的各个角落上演。乌尔汗的帅旗歪斜地插在中央,却再也无法凝聚起丝毫的军心。士兵们眼神麻木,或呆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望着燃烧的废墟出神;或如同孤魂野鬼般在营地边缘游荡,寻找着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偷偷收拾自己那点可怜的行李,目光闪烁地望向南方,盘算着逃亡的路线。
“完了……全完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兵,看着手中空瘪的水袋和腰间仅剩的几块几乎能崩掉牙的奶疙瘩,喃喃自语,浑浊的老眼中流下了泪水。他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前途一片漆黑。没有粮食,没有草料,在这冰天雪地的北疆,他们就是一群待死的孤魂。
恐慌与绝望,如同最致命的瘟疫,无声地侵蚀着每一个人的意志。当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保障时,所谓的忠诚、荣誉、军纪,都变得苍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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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尔汗是在天色大亮后,才带着一身疲惫、暴怒和追袭无果的挫败感,返回到这片已然化作焦土和混乱的营地的。
当他看到那仍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废墟,看到如同行尸走肉般散落在营地各处的士兵,看到那一张张写满了绝望与麻木的脸庞时,他胸腔中积郁的怒火仿佛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
他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饮马河折损大半精锐,昨夜又被常胜如入无人之境般焚毁了赖以生存的粮草辎重。他麾下这支曾经也算骁勇的先锋军,此刻已然名存实亡,剩下的不过是一群失去了斗志、饥寒交迫的溃兵。
“将军……粮食……粮食都没了……”一名千夫长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哭腔,声音颤抖。
乌尔汗没有回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废墟,环眼中布满了血丝,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常胜!又是常胜!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无处不在的梦魇,将他的一切骄傲和依仗都碾得粉碎!
他猛地转身,看向南方朔方城的方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不甘与怨毒。但他知道,此刻再多的愤怒也无济于事。他必须面对现实。
“收拢……还能动的人马。”他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清点……还剩多少口粮,多少战马。”
命令下达,但执行起来却异常艰难。直到日上三竿,一份粗略的统计才呈报到他面前:可战之兵已不足八百,而且大多士气低落,面带菜色。粮草……仅剩下各人随身携带的一点零碎干粮,加起来恐怕还不够全军吃一顿饱饭。战马也因草料被焚和昨夜惊逃,损失惨重,仅剩三百余匹较为健壮的。
八百疲兵,三百瘦马,几乎无粮。这就是他乌尔汗,北元名将,如今剩下的全部家当。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感攫住了他。进,无力再攻朔方;退,如何面对扩廓大帅的雷霆之怒?损兵折将,丢失粮草,这可是足以砍头的大罪!
“将军,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充满了惶恐。
乌尔汗沉默良久,脸上肌肉抽搐,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他必须撤了。留在这里,只有冻死、饿死,或者被朔方军出来清扫战场时像宰杀牛羊一样干掉。撤回王庭附近,虽然要面对扩廓大帅的责罚,但或许……或许看在他往日战功的份上,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最后一点心气的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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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乌尔汗艰难地收拢残部,准备踏上那条充满屈辱和未知的归途时,朔方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常胜率领的袭营队伍在天亮后不久,便安然返回了朔方城。虽然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但当他们押解着几名在夜袭中俘获的、颇有身份的北元军官(负责看守辎重的百夫长等),以及展示着从火场边缘抢出的、盖有北元军印的残缺文书和旗帜时,迎接他们的是全城军民更加狂热的欢呼与崇敬!
“常将军神威!”
“又打胜仗了!”
“烧光了鞑子的粮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全城。街头巷尾,酒馆茶肆,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谈论着这场神奇的夜袭,谈论着常胜将军如何用兵如神,如同天降神兵般将不可一世的乌尔汗再度打得丢盔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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