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璇玑殿的窗棂。殿内,地龙烧得暖融,却仿佛驱不散某种悄然滋生的寒意。
凤筱的降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层层荡开。她那双赤色的瞳孔,自睁开便未曾改变,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在玉雪可爱的小脸上灼灼燃烧,带着与生俱来的审视与桀骜。这异于常人的瞳色,被卿尘烟以“天赐祥瑞,帝女殊色”为由强势压下,宫中虽无人敢明议,但暗地里的窥探与揣测,从未停歇。
小凤筱一日日长大,那份独特也愈发明显。她学语、学步都比寻常孩子更快,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当她摇摇晃晃地迈出第一步时,不是扑向张开双臂的乳母,而是径直走向卿尘烟批阅奏折的紫檀大案,伸出小小的手指,精准地按在一方象征着兵权的虎符镇纸上,发出一个模糊却清晰的音节:“我的。”
卿尘烟当时怔住,随即朗声大笑,将那冰冷的虎符镇纸拿起,塞进女儿怀中:“好,朕的凤儿说喜欢,便拿去玩。” 那份纵容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激赏。他在这双赤瞳里,看到了远超年龄的野心与掌控欲,像极了他在朝堂上面对那些桀骜不驯的悍将时,对方眼中燃烧的光芒。
而凤悠,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对幼女的怜爱,渐渐被前朝后宫日益繁重的事务稀释。五年时间,足够让一些潜藏的势力再度蠢蠢欲动。边关摩擦渐起,朝中派系暗流汹涌,加之卿尘烟为保护凤筱血脉之事,刻意清理了一些知晓内情或可能构成威胁的旧臣,引来不少非议与反弹。凤悠作为与他并肩的皇后,不得不耗费更多心力去平衡、去安抚、去筹谋。
她待在璇玑殿的时间渐渐少了,陪伴昀奕和凤筱的时间更是被压缩。常常是孩子们已然安睡,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归来,或是天未亮,她便已起身梳洗,准备应对新一日的风波。
起初,她还会将小小的凤筱抱在怀中,哼唱着不成调的催眠曲,感受着女儿身上那与自己同源却更灼热的温度,心中满是歉疚与温柔。但凤筱似乎并不十分眷恋这份温情,她更习惯用那双赤瞳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包括母亲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疏离。
……
这一日,窗外小雪初霁,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稀薄的光辉。三岁的凤筱穿着一身火红色的小袄裙,正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摆弄着卿尘烟命人为她特制的一套微缩版九州舆图沙盘。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俱全,她用小小的手,将代表军队的玉质棋子,毫不犹豫地推向一处象征险峻关隘的位置,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棋子摁进沙盘里。
八岁的卿昀奕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书案后,临摹着太傅新教的文章。他偶尔抬头看向妹妹,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妹妹可以随心所欲,而他是太子,言行举止皆需合乎礼法规制。
凤悠难得有半日闲暇,坐在软榻上,想看看一双儿女。她的目光落在凤筱身上,柔声道:“凤儿,在玩什么?”
凤筱头也不抬,赤色的瞳孔专注地盯着沙盘,小手又移动了一枚棋子,声音清脆却没什么起伏:“布防。”
凤悠失笑,只觉得小女儿家玩打仗游戏倒也新奇:“布防?凤儿可知何处该重兵,何处可轻守?”
凤筱终于抬起眼,那双赤瞳在光线下仿佛流淌着熔岩,她伸出小小的手指,点在沙盘上一处毫不起眼的山谷:“这里。看似小道,奇兵可通。若我是敌,必由此入。”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凤悠愣住了。那处山谷,正是前几日边关急报中提及的一处隐患,朝中武将尚有争议,竟被一个三岁稚童一语道破?她心中惊疑不定,仔细打量着女儿。
是巧合?还是……
……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人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似是又有紧急政务需要皇后定夺。凤悠眉头微蹙,那丝刚升起的探究与温情,瞬间被现实的压力冲散。她叹了口气,起身摸了摸昀奕的头:“奕儿好生写字。”又看向凤筱,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句:“凤儿……乖乖的,别闹你父皇。”
说完,她便匆匆离去,裙裾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凤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赤瞳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重新低下头,将沙盘上那枚代表奇兵的棋子,又往前推进了三寸,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
卿昀奕放下笔,走到妹妹身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娘亲又去忙了。”他想去拉妹妹的手,却被凤筱不经意地避开。
“忙,是应该的。”凤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无用之人,才终日困于方寸之地,耽于儿女情长。”这话从一个三岁孩童口中说出,怪异得令人心惊。
卿昀奕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但他能感觉到妹妹身上那股疏离的气息,比窗外的风雪更冷。他默默蹲下身,帮妹妹把被她弄乱的几枚棋子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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