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檀香的清芬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简单梳洗后,我便去陪祖母在大殿诵经。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佛像慈悲的容颜。祖母跪坐在蒲团上,手持念珠,闭目低声诵念,神态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虔诚与宁静。
我安静地跪在她身侧的蒲团上,听着那低沉悠远的梵唱,心境也如同被清泉洗涤过一般,暂时忘却了前夜的纷扰与那月白身影带来的阴霾。
诵经声歇,祖母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微微蹙眉:“明珠这个皮猴儿,一早又不见踪影,定是嫌这里枯燥,不知跑到何处野去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更多的却是纵容与宠溺。
就在这时,门外探进一个熟悉的脑袋。谢长卿一身靛蓝色劲装,衬得身姿越发挺拔,他眼神清亮,精神奕奕,正小心翼翼地朝内张望,目光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我的身影。
祖母眼风一扫,已然看见,她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女子的名节最是紧要,在这佛门清净地,更需谨言慎行,莫要被有心人拿住话柄,平白惹来是非。” 她话虽说得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与敲打的意味。
谢长卿闻言,立刻收敛了神色,规规矩矩地站直身体,如同聆听军令。
祖母这才转向他,语气缓和了些,带着长辈的慈和:“长卿,过来。”
谢长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近前,躬身行礼,姿态恭敬:“祖母唤长卿有何吩咐?”
“这里经文枯燥,你们年轻人想必待不住。”祖母目光温和地扫过我,又落在他身上,“你去寻到明珠,带上丫头婆子们,护着年年也一同去散散心吧。只是记住,人多眼杂,需得周全,莫要失了分寸。”
谢长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他强压住几乎要溢于言表的雀跃,恭敬应道:“是!长卿明白,定会护妹妹们周全,请祖母放心!” 说完,他几乎是按捺着飞奔的冲动,快步退出了大殿。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带着一脸不情愿、嘟着嘴的嫡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笑意盈盈的苏家姐妹。
原来,嫡姐一早便与苏婉茹、苏婉容约好了要去爬寺后的栖霞山,因想着我昨日“身子不适”,便体贴地没来扰我清梦。
“祖母!” 嫡姐跺了跺脚,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我们自己去便是了,几个丫头婆子跟着呢,何苦又劳动谢家哥哥……”
祖母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容反驳:“有长卿跟着,我更放心些。去吧,注意安全,斋前记得回来。”
姐姐这才展颜,冲我飞快地眨了眨眼,灵动非常。
谢长卿更是精神抖擞,仿佛领了什么了不得的军令,走在最前引路。晨光透过古木苍翠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那挺拔宽阔的背影,莫名让人心安。
苏婉茹依旧活泼,与嫡姐手挽着手,低声说笑着昨日的趣事,银铃般的笑声惊起了枝头的小鸟。苏婉容则缓步走在我身侧,声音轻柔,耐心地为我介绍着栖霞山的景致典故,语气温婉。
我走在众人之间,听着耳畔山风鸟鸣,看着前方姐姐雀跃欢快的身影。感受着身边得以重见的姐妹,再望着谢长卿不时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确认我是否跟上的专注侧脸。
心底那片因昨日遇见萧景琰而笼罩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山间清朗澄澈的晨光一点点驱散,透进暖意。
山不算高,但石阶蜿蜒,对于我这副前世今生都疏于锻炼的身子仍是考验。好在重生归来,这些日子的静心将养总算有了些成效,我虽气息微促,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泛红,却并未像前世记忆中那般,走几步就心慌气短,需人搀扶才能前行。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处较为平缓的坡地,满坡的野桃花开得正盛,粉白交织,如云似霞。
嫡姐停下脚步,回头看我,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讶:“年年可以啊!窝在院里这些天,身子骨倒见好了!脸不白,气也匀!”
我微微喘息着,用帕子拭了拭额角的汗,心底却泛起一丝暖意与愈发坚定的决心。这一世,我可是要长命百岁,要护住所爱之人的,怎能不好好将养这副身子?我抬眼,笑着回道:“总不能一直那般弱不禁风,时时拖累姐姐。”
嫡姐爽朗一笑,随即灵动的眼珠一转,对身后的丫鬟婆子吩咐道:“你们腿脚快,先带着食盒点心上去,在那观景亭里安置妥当。等我们爬上去,正好饿了吃。”她特意加重语气,叮嘱道:“别忘了,给二小姐在石凳上铺上厚厚的软垫!山石寒凉。”
仆妇们领命,快步先行。嫡姐这才转向苏家姐妹,声音清脆悦耳:“婉茹、婉容,年年走得慢,我们别等她了,先去前面探探路!” 说着,她朝我飞快地递了个狡黠的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婉容刚想说“不碍事,我们陪着微年妹妹慢慢走”,却被苏婉茹一把拉住。苏婉茹灵动的眸子在我们和谢长卿之间一转,已然会意,指着旁边林子里一闪而过的影子,夸张地低呼:
“呀!婉容你看,前面那丛杜鹃后面,是不是有只雪白的兔子?快,我们悄悄跟过去看看,别吓跑它!”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婉容,提着裙角,快步追了上去,身影很快便没入了前方绚烂的花丛之中。
方才还略显热闹的山径,霎时安静下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只剩下我与谢长卿,以及林间清脆的鸟鸣、风吹过桃林枝叶的沙沙声,还有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空气里弥漫着野桃花的淡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谢长卿走在我身侧,刻意放慢了步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转过身来看我,耳根微微泛红,眼神却明亮得如同被山泉洗过的墨玉,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累不累?”他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难得的静谧与美好,“要不要……在前面那块平整的大石上歇歇脚?我看着,很干净。”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又难掩内心欣喜的模样,仿佛一只得到允许可以靠近的大型犬类,心底微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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