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陆腹地,萨赫勒边缘,卡杜纳村以西七十公里。夜色是这里唯一的主宰,浓稠如墨,裹挟着干燥的沙尘气息与某种源自远古的、令人心悸的荒芜。星辉被高空稀薄但异常活跃的带电粒子流搅散,化作一片模糊的、泛着微紫的朦胧光晕,非但不能照亮什么,反而让起伏的沙丘与狰狞的风蚀岩投下更加扭曲怪诞的阴影。
一座低矮的、外表看起来与周围废弃工业设施毫无二致的方形混凝土建筑,如同匍匐在沙海中的灰色巨兽,沉默地蛰伏在这片荒凉中。建筑外围立着锈蚀的铁丝网,标牌早已脱落,只剩下模糊不清的“严禁入内”字样,用的是某种过期殖民者的语言。没有灯光,没有守卫巡逻的迹象,甚至连夜间活动的沙鼠和蜥蜴都本能地远离这片区域,仿佛这里散发着无形的、令生命厌恶的气息。
但这只是表象。
在韩迩梦左眼镜片叠加的多光谱视野中,这座建筑如同一个内外温差巨大的冰火两极。外部是接近环境温度的冰冷死寂,内部却涌动着密集而有序的热信号、能量流以及复杂的加密数据交换。建筑地基深处,有强大的地热发电机在运行,为内部设施供能。墙体夹层内嵌着厚重的电磁屏蔽材料和动能缓冲层。唯一的入口,那道看似普通、实则由高密度合金铸造的气密门,与一套生物特征、动态密码、以及极其隐蔽的神经信号波动验证系统相连。空中,数道肉眼不可见的低功率激光栅栏和广谱运动传感器,编织成一张覆盖建筑周围五百米的立体监控网。
这里是“星耀科技”南大陆分公司名义下的“地质与气候异常长期观测站”,实则是“蝰蛇”及其背后势力在地球的一个重要数据中继与指挥节点,也是他们回复韩迩梦那封密文的最终信号跳板所在地。
此刻,韩迩梦的真身,就“站”在这座建筑东北侧一处被风沙半掩的岩石阴影中。他并非物理意义上站立,而是将自身与周围环境的声、光、热、电磁特征调节到近乎完美的同步,如同一块拥有生命、却与岩石无异的拟态物。他穿着一身特制的、能够根据环境动态改变光学特性的匿踪服,脸上覆盖着一层极薄的、与皮肤完美贴合的纳米易容膜,此刻呈现的是与周围沙石相近的灰褐色纹理。
他的目光穿透建筑厚实的外墙,“看”到内部结构。核心区域在地下三层,那里是服务器阵列和数据交换中心。他的目标,是向那个核心,送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段能够潜伏、复制、并在特定条件或远程指令下,同时瘫痪其数据存储、扰乱其通讯加密、并触发物理过载保护的“逻辑炸弹”。
时间,必须精准。东海那边,距离慈善晚会开始,还有一小时十七分钟。距离“琉璃”替身登场,还有两小时零九分。
他微微动了动指尖,一枚米粒大小、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梭形装置,从匿踪服袖口滑出,悄无声息地嵌入面前沙地。装置尖端亮起针尖大的幽蓝光点,开始以特定频率向地下发送探测波束,同时释放出经过编程的、模拟沙地微小生物活动与自然热胀冷缩的“背景噪音”,用以欺骗和覆盖那些激光栅栏与运动传感器。
三十秒后,探测反馈。建筑地基下方三米处,有一条老旧的、用于排放冷却废水的陶瓷管道,直径勉强可容一人爬行,管道内壁布满锈蚀和沉积物,但结构尚存。更重要的是,这条管道并未被纳入建筑现有安防系统的核心监控范围,只在入口处有一个简单的压力感应器。
路径确定。
韩迩梦的身体如同融化的蜡,贴着沙地,以近乎流体般平滑而无声的动作,移动到管道裸露在沙地外的、被铁丝网半掩的破损入口处。他伸出手,指尖探出几根细微如发丝的柔性探针,插入压力感应器的信号线接口。探针末端释放出经过精确调制的电流脉冲,模拟出管道内正常水流经过时的压力波动曲线。感应器指示灯维持绿色。
他像一条无骨的游蛇,滑入黑暗、潮湿、充满铁锈和腐烂气味的管道。匿踪服自动调节表面材质,减少摩擦与噪音。管道内并非直线,有几处近乎直角弯折和塌陷狭窄处,他都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和空间感精确通过,没有触碰任何可能引发额外振动的部位。
七分钟后,他抵达管道在建筑内部的出口——一处位于地下二层设备维护走廊尽头的废弃水槽下方。出口被沉重的铸铁格栅封死,锈蚀严重。他再次动用探针,检测格栅连接处的状态,随后从腰间取下一个小巧的工具,释放出定向的高频振动波,精确地、无声地瓦解了锈蚀最严重的几个焊点。他轻轻推开松动的格栅,侧身滑出,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应急指示牌散发着惨绿的光。空气混浊,带着机油和臭氧的味道。但他的感官早已锁定目标——位于走廊另一端、需要经过两道气密门才能进入的地下三层核心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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