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城,这座号称“京师锁钥”的雄城,此刻正承受着自成祖北伐以来最猛烈的攻击。
皇太极亲率的主力并未如寻常攻城那般四面合围,而是将重兵集中于东北角的镇虏门至柴沟堡一段。
数百门从辽西缴获、仿制以及蒙古各部提供的火炮、臼炮被推至前沿,在骑兵的掩护下,对着这段相对老旧的城墙进行了持续不断的轰击。
硝烟弥漫,碎石横飞,城垣上每时每刻都有守军在炮火中倒下。
宣大总督梁甫面如死灰,在亲兵的护卫下,于箭楼中指挥若定,但心中已是一片冰凉。
城防多处破损,援军何在?左良玉的儿子走到哪里了?!他不断派出求援的信使,但能冲出重围者,十不存一。
与此同时,左梦庚率领的三万湖广精锐,正沿着桑干河河谷,风驰电掣般向宣府挺进。
沿途州县紧闭城门,只能提供有限的粮草补充。
左梦庚志得意满,在他看来,宣府被围,正是他建功立业、一举成名的大好时机。
“少帅,”一名老成持重的副将提醒道,“虏势不明,是否先派哨探仔细查探,再决定进军路线?桑干河谷地势狭窄,恐有埋伏。”
左梦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怕什么?鞑子都在攻城,哪有余力设伏?我军急行至此,正要趁其不备,猛击其背!传令下去,加速前进,抵达宣府外围后,即刻寻机与守军内外夹击!”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击破虏酋、解宣府之围,受朝廷封赏、天下扬名的景象。
这种急功近利的心态,驱使他忽视了最基本的军事常识和战场纪律。
就在左梦庚部前锋数千人马完全进入桑干河一段最为狭窄、两侧丘陵林立的河谷地带时,异变陡生!
低沉的牛角号声自两侧山峦间响起,如同死神的呼唤。
紧接着,密如飞蝗的箭矢从林木深处暴射而出,瞬间将行进中的明军队列覆盖!
与此同时,前方谷口和后方来路,同时出现了大队身披重甲的后金巴牙喇和蒙古骑兵,如同铁壁般封死了出路!
“有埋伏!结阵!快结阵!”左梦庚又惊又怒,嘶声大吼。
但狭长的地形极大地限制了明军的展开,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队伍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湖广兵虽然悍勇,擅长野战,但在这种被完全算计、地形不利的情况下,个人的勇武难以发挥,反而因为拥挤和混乱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箭雨之后,两侧山坡上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无数后金步兵和蒙古轻骑如同山洪暴发般冲杀下来,直插明军混乱的队列!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态势。左梦庚部被分割、包围,各自为战。
左梦庚在亲兵拼死保护下,左冲右突,身上已挂了几处彩,早先的骄狂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和绝望。
完了!中计了!爹……救我!
就在桑干河谷伏击战打响的同时,李岩率领的“靖安营”也已抵达大同府东面的聚乐堡。
他们一路上谨慎行军,哨探放出二十里外。
尚未抵达堡寨,前锋斥候便快马回报:“将军!西南方向桑干河谷地带,杀声震天,烟尘蔽日!疑似我军与虏兵接战,形势似乎不妙!”
李岩心中一凛。
他立刻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占据聚乐堡附近一处易于防守的高地,迅速构筑简易工事,并派出更多斥候,携带“视远镜”,前往桑干河谷方向抵近侦察。
很快,更详细的情报传回:确认是左梦庚部中伏,被数倍于己的后金和蒙古联军围攻,伤亡惨重,已被压缩在河谷中心狭小区域,覆灭在即!
“将军!救不救?”副将急切地问道。所有人都看着李岩。
李岩眉头紧锁,脑海中飞快地权衡。
沈渊的叮嘱言犹在耳——“稳扎稳打,不可贪功冒进”。
左梦庚部三万人马尚且顷刻间陷入绝境,自己这三千新军,贸然冲进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见死不救?同为明军,于心何忍?
而且左部若全军覆没,宣府之围更难解,大同也将直接暴露在兵锋之下。
不能硬拼,但也不能坐视!必须想办法牵制!
他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传令!所有火炮前置,瞄准河谷敌军后方及两翼集结区域,进行扰乱射击!火铳兵依托工事,分三段列阵,准备阻击可能向我方运动的敌军!骑兵队分散两翼,游弋警戒,虚张声势,多树旗帜,做出大军来援的假象!”
这是目前情况下,他能想到的、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策略。
不直接卷入混战,而是利用己方的火器优势和地利,进行远程火力支援和战略佯动,希望能减轻左梦庚部的压力,并试探敌军反应。
命令迅速被执行。“靖安营”装备的二十余门轻型野战炮发出了怒吼,炮弹划过天空,落入桑干河谷敌军相对密集的后队和侧翼,虽然准头有限,却成功引起了后金军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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