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的梦总是黑色的。不是那种纯粹的黑,而是混杂着机油、铁锈和煤灰的沉重颜色。在梦里,他总是在一条没有尽头的传送带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直到刺耳的闹铃将他撕裂。
今天也不例外。
手机的廉价扬声器里传出嘶哑的铃声,像一根铁钉楔进他的太阳穴。大刘猛地睁开眼,有几秒钟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天花板不是保安室那片斑驳的惨白,而是挂着一条风铃,用彩色的玻璃珠串成,在从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中泛着柔和的色泽。
他扭过头,看见了阿芳,腰酸背痛的疲劳感让他意识到昨天晚上的缠缠绵绵有点过分。
她侧躺着,脸颊陷在枕头里,散开的黑发像海藻铺开。薄毯滑到腰间,露出光滑的脊背和一段丰腴的腰肢曲线。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廉价但甜腻的香皂味,混合着她皮肤本身的味道,构成一种让大刘心安又躁动的气息。
他恍惚地伸出手,指尖在那片裸露的肩胛骨上停留片刻,然后俯下身,在她大腿外侧留下一个轻柔的、带着睡意的吻。那里的皮肤凉丝丝的,像丝绸。
阿芳轻轻哼了一声,缓缓醒来。她没有睁眼,只是伸出那条被吻过的大腿,结实而温润地压在了大刘的腰间。那力道不重,却带着明确的挽留。
“几点了?”她声音含混,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还早。”大刘撒谎,鼻尖蹭着她的颈窝。他知道不早了,第一个闹铃是六点,留给他的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正在飞速流走。
阿芳的手臂缠了上来,一夜的缠缠绵绵似乎并未耗尽她的热情,或者说,这清晨的短暂温存,比夜晚更深的长梦更让她迷恋。她不想让他离开这片由他们身体热量构筑的孤岛。大刘的理智在告诫他,身体却在她无声的邀请下背叛了意志。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再次压上了那片温暖而柔软的土地……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许久,那催命般的闹铃又一次尖锐地响起。这次是六点二十,最后的通牒。
所有的温存与迷梦被瞬间击碎。
“操!”大刘低骂一声,几乎是弹射起来,心脏狂跳地找着自己的衣服。内裤皱巴巴地塞在床脚,保安制服裤子掉在地上,上面还沾着昨夜冒雨赶来时溅上的泥点。
阿芳也坐了起来,用毯子裹住胸口,眼神里的迷蒙迅速被一种无奈的清醒取代。“跑着去来得及吗?”
“不知道!”大刘套上衬衫,扣子都扣错了一位,他又手忙脚乱地解开重扣。“妈的,这个月全勤……”
他系着皮带,弯腰在阿芳额头仓促地亲了一下,“走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出租屋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阿芳一个人,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旖旎气息。她慢慢躺回去,拉过还残留着大刘体温的枕头,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大刘像一头发疯的骡子,冲进依旧昏暗的城中村巷道。清晨的冷风刮过他的耳畔,灌进他匆忙间没整理好的领口。他肺部火辣辣地疼,昨晚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此刻双腿如同灌了铅。
昨天晚上的大雨,把他们淋成落汤鸡,造就这一对野鸳鸯的愉悦。同是天涯沦落人,靠近是本能。她比他小五岁,来自一个更偏远的农村,家里有个读高中的弟弟,她的工资大半都寄了回去。和他一样,她是被这座城市吞下,又在齿轮缝隙间艰难呼吸的人。
冲进工厂大门时,电子钟显示着七点十四分。他扑到保安室的打卡机前,“嘀”一声脆响,屏幕无情地跳出红色数字:**7:14**。迟到十三分钟。
完了。三百块的全勤奖。像一把沙子,从他攥紧的指缝里彻底溜走了。
保安室里弥漫着泡面和烟草混合的味道。老张,另一个保安,正翘着脚看手机短视频,里面传出夸张的笑声。他看到气喘吁吁、脸色煞白的大刘,咧开嘴乐了,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
“哟,刘儿,这是从哪个盘丝洞钻出来的?一晚上没见人,哥们儿还以为你让女妖精给叼走了呢!”老张挤眉弄眼,语气里带着惯常的、令人不适的猥琐。
大刘没理他,径直走到墙边的长条椅旁,像一袋沉重的粮食般瘫坐下去。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进制服领口。他闭上眼,试图隔绝老张的噪音和眼前残酷的现实。
三百块。能给阿芳买那件她看了好几次的米色针织衫。能带她去吃一顿不像小炒店那么油腻的火锅。能往老家多寄一点,让爸妈别那么愁眉苦脸……现在,全没了。就因为那多出来的十几分钟温存。
值吗?他脑子里混乱地翻滚着。阿芳大腿皮肤的触感,和她醒来时依赖的眼神,与打卡机上猩红的数字、老张刺耳的笑声,以及想象中班长冰冷的训斥声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
“鬼混?”老张见他不答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真搞上了?哪个厂的妹儿?有照片没,给哥们儿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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