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映会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精修阶段的庞杂工作已如潮水般涌来。调色、混音、寻找配乐、打磨每一帧画面的细节……工作量远超粗剪。乔妍感觉自己像一名陷入微观世界的工匠,在无数个“微不足道”的抉择中,试图雕琢出那座名为《双生火焰》的复杂建筑。
与沈皓明的合作进入了一种新的模式。他不再频繁地出现在剪辑室,而是如同一个精准的质检员,在关键节点介入,提出往往一针见血、不容置疑的意见。他的存在感并未因物理距离的拉开而减弱,反而通过邮件里简短的批示、偶尔深夜发来的几条关于某段音乐或某个色调的精准建议,变得无处不在。
这天,乔妍正在与调色师反复纠结于一组锈带工厂废墟的镜头。是应该强化那种锈迹斑斑的衰败感,还是保留夕阳赋予的一丝悲壮暖意?不同的色调,传递的情绪截然不同。
调色师给出了几个方案,乔妍看着屏幕上微妙变化的画面,有些举棋不定。这种细微处的抉择,往往最耗心神。
“原片光感保留,但中间调的青色再多百分之五。”一个冷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乔妍回头,看见沈皓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调色屏幕上。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似乎刚从某个外部会议回来。
调色师依言操作。屏幕上,那片废墟在保留夕阳暖金色的同时,一种属于金属和旧工业时代的、冷硬的青色悄然渗透进来,使得画面在悲壮之外,更添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属于时间和系统无情的冰冷质感。
“对,就是这样!”乔妍眼睛一亮。这就是她想要却无法准确描述的感觉——温暖与冰冷,衰败与曾经的存在感,交织在一起。
沈皓明没有看她,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靠背上轻敲着,像是在思考下一个音符。“游行那段,人群面孔的特写,饱和度可以再降低一点,对比度增强,突出那种被烈日和愤怒灼烤后的粗糙感。”
他的建议具体而微,直接切入艺术表达的层面。乔妍发现,当他剥离掉那层商业外壳,纯粹从影像本身出发时,他的审美极其敏锐,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皓明罕见地留在了剪辑室。他没有坐下,就那样站着,或缓慢踱步,目光始终锁定在屏幕上。他就画面的节奏、声音的层次、甚至一个转场的光影衔接,提出一个个简洁却至关重要的调整意见。
乔妍负责操作和沟通,她发现自己的思路能异常顺畅地跟上他的节奏。往往他刚提出一个模糊的方向,她就能立刻理解其意图,并找到技术手段实现。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协奏——他是提出动机和方向的指挥,她是精准执行并将之感官化的乐手,而调色师和音效师则是配合默契的乐团成员。
没有过多的言语解释,没有创作理念的争论,只有基于对作品共同理解的、高效的打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专注而productive(高效)的气氛,偶尔只有键盘鼠标的点击声、沈皓明简短的指令和乔妍清晰的回应。
当一段结合了卡洛斯焊接声、机器拆除轰鸣和微弱环境音的复杂声音段落最终调试完成,那种多层次、充满矛盾却又浑然一体的听觉体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可以了。”沈皓明最终说道,打破了寂静。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然暗透。
调色师和音效师收拾东西离开,剪辑室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感袭来,但精神上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满足。
乔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由衷地说:“沈总,没想到您对影像细节的把握这么……”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这么挑剔?”沈皓明接话,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是精准。”乔妍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微凉的触感让她心头微微一跳。她低头喝了一口水,掩饰住瞬间的异样,“我以为您更关注宏观结构和商业逻辑。”
沈皓明靠在桌沿,喝了一口水,侧脸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逻辑和结构是骨架,细节是血肉。没有血肉,骨架只是冰冷的标本。”他顿了顿,看向她,“而且,信任你的‘噪音’,不代表放任自流。控制下的混乱,才是艺术;失控的混乱,只是噪音。”
乔妍怔住了。他用了“艺术”这个词。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比任何直接的赞扬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认可。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
沈皓明放下水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剩下的部分,按这个方向继续。配乐的小样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发给我。”他走向门口,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做得不错。”
然后,他便拉开门离开了。
乔妍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只微凉的水杯,耳边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轻描淡写的“做得不错”。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过多的表情,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她看着屏幕上定格的、经过精细调整后更显复杂和富有层次的画面,忽然觉得,这种无声的、基于极致专业主义的协奏,比任何形式的交流都更能触及核心。
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恰如其分的“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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