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种棚的幼苗刚长出两片子叶,柏羽就揣着公社开的介绍信往粮站赶。
介绍信上盖着 “红旗公社革委会” 的红章,写明要购买二十斤 “农垦 58” 稻种。
这是王工程师推荐的高产品种,据说比本地稻种每亩能多收百斤。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土路上的车辙印里还积着水,远处粮站的青砖瓦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公社粮站是全公社最体面的建筑,两扇黑漆大门上钉着铜铆钉,门楣挂着 “为人民服务” 的木牌。
刚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米面香和霉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柜台后的货架上堆满了粮袋,“标准粉”“玉米面”“小米” 的标签用红漆写在木牌上,整齐地挂在袋口。
几个社员正排着队,手里攥着粮本和粮票,脸上满是谨慎。
在那个 “票证时代”,粮票比钱还金贵,成年人每月三十斤的定量刚够糊口,家家都把粮本看得比户口本还重。
“同志,买二十斤稻种。” 柏羽把介绍信递过去,柜台后的售货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胸前别着 “李桂英” 的工作证,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她接过介绍信扫了眼,从柜台下抽出个粗布口袋,称粮的手却有些发虚,秤砣晃了好几下才稳住。
“这月的粮票又不够用,明明上报的库存不少,怎么总缺斤少两。” 李桂英一边往口袋里装稻种,一边小声抱怨,声音压得极低,却刚好能让柏羽听见。
她的手指在账本上戳了戳,眉头拧成疙瘩,“主任还催着报下月库存,这窟窿怎么补?”
柏羽心里一动。
粮票在 70 年代是 “第二货币”,十斤粮票能换一斤鸡蛋,三百斤能换个不锈钢锅,黑市上更是有价无市。
他想起林晚秋之前私藏救济粮的事,那女人向来懂得利用关系牟利,粮站的缺口会不会和她有关?
“麻烦再给我拿斤小米。” 柏羽故意拖延时间,掏出粮票递过去。
趁李桂英转身取米的间隙,他用眼角余光扫过柜台后的铁皮柜。
里面整齐地码着账本,牛皮封面印着 “1974 年上半年粮票收支台账” 的字样。
“007,扫描这些账目。” 他在心里默念。
机械音很快在脑海里响起,伴随着虚拟屏幕的弹出:【检测到账目异常。1974 年 1-6 月粮票库存与实际支出差额 300 斤,其中 3 月 12 日短缺 50 斤,备注为‘公社干部借调’;4 月 28 日短缺 100 斤,无任何记录;5 月 15 日短缺 150 斤,标注为‘霉变销毁’,但无销毁凭证。经追溯资金流向,50 斤用于贿赂公社副主任刘志强,100 斤通过粮站主任周旺财转手倒卖至黑市,150 斤流向不明。周旺财为林晚秋远房舅舅,二人有多次资金往来。】
柏羽的指尖微微发凉。
林晚秋果然只是冰山一角,她背后还连着一条利用职权倒卖粮票的利益链。
300 斤粮票对普通农户来说是天大的数目。
够一家三口吃十个月,足够让苏大叔这样的困难户熬过两个冬荒。
他想起春播时社员们攥着瘪粮票的无奈,想起苏父为了多买五斤棒子面,在粮站弯腰求情的模样,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
“稻种和小米一共两斤三两粮票,收您三斤,找您七两。” 李桂英把粮票粘在存根上,递过找零的粮票。
柏羽接过粮袋和粮票,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账本上的涂改痕迹。
3 月 12 日那页的墨迹明显比其他页深,“借调” 两个字像是后补的。
“谢谢同志。” 他点点头,转身走出粮站,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回到生产队时,陈俊英正在育种棚里记录温度,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稻种买到了?刚才苏大叔还来问,说想借点稻种试种。”
柏羽把粮袋放在育苗床上,却没心思聊育种的事:“俊英,你先自己记着,我去写点东西。”
他快步走进知青点,从床底翻出个新本子。
这是公社奖励的,封皮印着 “农业学大寨” 的字样。
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天光写下举报信。
字迹刻意写得潦草,避免被认出笔迹:“举报红旗公社粮站主任周旺财贪腐。1974 年 3 月 12 日,以‘干部借调’名义将 50 斤粮票贿赂刘志强;4 月 28 日,倒卖 100 斤粮票至黑市,收款 25 元;5 月 15 日,虚报 150 斤粮票霉变,实际流向不明。周旺财为林晚秋舅舅,二人涉嫌长期勾结牟利……”
他把每笔短缺的时间、数量、证据线索都写得清清楚楚,最后落款 “一名普通社员”。
装信时,他特意找了个没有任何标记的信封,贴上八分邮票。
这是当时寄平信的标准邮资。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通过公社邮局寄送,而是步行五公里到邻公社的邮局,看着绿色邮筒吞下信封,才松了口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