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的意外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朝堂湖面,激起层层暗涌。三名被邪术操控的京营“疯兵”被迅速隔离审查,陆寒州以“临机专断”之权,亲自接管此案,联合刑部、大理寺及军中法曹,组成联合审讯司,誓言彻查到底。一时间,京营内部风声鹤唳,与那三名士兵有牵连的将佐、同袍皆被严密询问,任何可疑行迹都被放大检视。
镇国公府内,气氛却保持着一种外松内紧的从容。沈清辞并未让陆沉星直接介入喧闹的审讯,而是将他带到书房密室内,桌面上摊开的,是“北雪初晴”连夜整理出的、关于那三名士兵及春蒐当日所有可疑人员的详尽背景与行踪报告。
“星星,你看这些卷宗。”沈清辞指点着,“明面上的审讯,是你父亲的事,要的是程序正义,震慑人心,给朝野一个交代。而我们,要看的是水面下的连线。”
陆沉星凝神细阅。三名士兵皆出身清白,在京营服役超过五年,平日表现中规中矩,并无明显异常。但细查其近期行踪,发现他们都在春狩前五日,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接触过同一个游方货郎。那货郎专卖些便宜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看似寻常,但根据外围监控,此人曾与西市那家可疑的香料铺子有过短暂接触,而那香料铺子,又与北郊乱葬岗的试验场有隐隐关联。
“货郎是关键中间人,很可能负责传递激发邪术的‘引子’或指令。”陆沉星指出,“但货郎如今必然已逃遁或灭口。”
“不错。”沈清辞颔首,“墨痕的人正在追缉,但希望不大。不过,我们还有另一条线。”她将另一份薄薄的密报推到陆沉星面前,上面记录的,正是春狩当日,观礼台上陆沉星感知到异常波动、后被药粉标记的那个亲王随从的后续追踪情况。
“猎犬循着药粉气息,发现此人当日下午便匆匆离京,往南去了。但在离京前,他曾在城中一处僻静茶楼,与这个账户有过一次短暂会面。”沈清辞指尖点在一个陌生的名字上,“李嗣源,一个并不起眼的七品文吏,在户部清吏司任职,负责部分漕粮账目核对。表面看,与那位亲王,与邪数,都八竿子打不着。”
陆沉星眉头微蹙:“户部小吏?他为何要见亲王的随从?又与此事何干?”
“这便是需要你去‘看’的地方。”沈清辞目光深邃,“此人背景干净得过分,升迁缓慢但无过错,人缘平淡。但恰恰是这种‘毫无特点’,在某些时候便是最大的特点。你父亲不便直接动一个无凭无据的户部小吏,尤其是可能牵扯到钱粮账目这等敏感事务。但你可以用你的方式,去‘感受’一下,此人是否真的那么干净,身上是否残留着不该有的‘气息’。”
这便是要让陆沉星运用他独特的灵觉感知,去进行一种超脱于常规证据链的“侦查”。这既是对他能力的进一步实战锤炼,也是在权术框架之外,开辟一条隐秘的调查路径。
“孩儿明白。”陆沉星毫无畏难之色,“何时何地?”
“三日后,户部照例有次小范围的书吏聚会,商讨一些文书流程,李嗣源必定参加。地点在户部衙署旁的一处公务庑房。届时,我会安排你以‘观摩学习户部文书流程’的名义前去,你父亲已与户部尚书打过招呼。你只需在场旁听,暗中感知即可。”
三日后,户部公务庑房。陆沉星一身素雅青衫,扮作求学的世家子弟模样,安静地坐在角落。户部几位书吏正就着几份漕粮转运文书讨论细节,气氛平淡甚至有些枯燥。李嗣源坐在偏中间的位置,四十岁上下,面容普通,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文书,偶尔提出一两个技术性问题,言语平和,逻辑清晰,完全是一个勤恳低调的普通官吏形象。
然而,当陆沉星将一丝极其隐晦的灵觉悄然蔓延过去,触及李嗣源周身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与陈旧卷宗的气味,这是正常的。但在那之下,极其微弱地,混杂着一缕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冷而晦涩的能量残留。那并非邪术直接施展的暴烈气息,更像是长期接触、或频繁出入某种特定污秽环境后,自然而然沾染上的“气味”,如同久在鱼肆之人身上去不掉的腥气。
更让陆沉星心中一动的是,这缕残留能量的“质地”,与他之前感知过的、属于婆利洲邪术体系的那种阴冷死寂,在核心上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文书气”和“秩序感”,仿佛经过了某种程度的“驯化”或“转化”,变得更容易被世俗环境所掩盖。
“此人绝不仅仅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陆沉星心中断定,“他很可能长期接触甚至经手与邪术相关的事物,但方式非常隐蔽,可能与文书、账目、物资流转等有关。”
聚会结束,陆沉星礼貌告辞,回到府中,立刻将所感告知母亲。
沈清辞听完,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户部清吏司……掌管部分漕粮、物资账目核对,看似不起眼,却有可能接触各地运往京师的物资清单。若是有人利用职务之便,在浩如烟海的文书账目中,为某些特殊‘货物’的进出做手脚、抹平痕迹,甚至伪造来源去向,确实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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