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清晨总裹着层薄雾,白蒙蒙的,贴在脸上凉丝丝的,吸进肺里都带着股清冽的劲儿。沈清辞刚披好外衣,就听见院中有 “嗡” 的一声 —— 不是风声,是铁器破风的响动。
她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条缝往外看。
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陆寒州正练剑。他穿一身玄色劲装,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每动一下,衣角都带着利落的风。没有花架子,就只是劈、刺、撩、扫,可速度快得惊人 —— 剑锋划过雾层时,能看见一道转瞬即逝的寒光,把白蒙蒙的雾都割出细缝;劈下去时,地面的落叶都被气流卷得打转,带着股沙场磨出来的狠劲。
他站得稳,像棵扎了根的青松,哪怕剑尖抖出残影,肩背也没晃过半分。这破败的院子里,断了角的石凳、枯了枝的老槐,都透着荒,可他往那儿一站,却像天生的主宰,把这荒劲都压了下去。
沈清辞看愣了。这是她头回见陆寒州动真格 —— 剑风裹着冷意,可看着他每招每式都稳得没话说,心里反倒悄悄松了口气。在这到处是危险的地方,这样的武力,是最实在的靠山。
她的目光扫过廊柱,忽然顿住 —— 阴影里,有个小小的身影扒着柱子,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是陆沉星。孩子攥着柱子的木纹,指节泛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练剑的父亲,里面没有了以前的怕,反倒掺着点惊、点敬,还有点藏不住的…… 想靠近的盼。
沈清辞没出声,悄悄退了回去。这是父子俩的事,她不该打断。
陆寒州一套剑练完,收势时剑尖 “叮” 地磕在剑鞘上,清脆一声。他站在原地,气息没乱,额角连细汗都没有,只是抬手擦了擦鬓角沾着的雾水。目光一扫,就落在了廊柱后。
陆沉星像被烫到似的,“嗖” 地缩回脑袋,只留了片衣角在外面,晃了晃就没影了。
陆寒州持剑的手顿了半秒,指节松了松,没说什么,转身往主屋走。剑鞘蹭过衣摆,发出轻响。
早膳是沈清辞在小厨房做的。白粥熬得稠,上面飘着几粒枸杞;凉拌的青笋丝切得细,撒了点芝麻;还有一碟蒸蛋羹,嫩得能晃。她把碗筷摆好时,陆寒州正好进来,径直坐在对面。
桌上没什么话,只有筷子碰碗的轻响。陆寒州吃饭快,却不糙,筷子夹菜的频率不快,每一下都稳,没洒过一滴粥。沈清辞偷偷看了眼陆沉星,孩子捧着碗,小口喝着粥,眼睛却时不时往父亲那边瞟。
饭后,陆寒州没像前几天那样立刻去处理公务,反倒把目光落在了陆沉星身上。孩子正低头用勺子刮碗底,被这目光一盯,手都僵了。
“过来。” 陆寒州开口,声音还是命令式的,却少了点冰碴子,没那么扎人。
陆沉星攥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抬头看向沈清辞,眼里满是无措。沈清辞冲他点了点头,嘴角弯了弯,用口型说 “别怕”。
孩子这才慢慢放下勺子,从椅子上滑下来,小步挪到陆寒州面前,头垂得低,能看见他柔软的发顶。
陆寒州看着他这副缩着的样子,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沉默了会儿,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三字经》—— 封面的蓝布被翻得有点软了,是星星这几天常看的。
“读到哪了?” 他问,目光落在书页上,没看孩子。
“人、人之初……” 陆沉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发颤。
“背。” 陆寒州没多话。
孩子深吸了口气,小手攥成拳头,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习相远……” 背到 “习相远” 时卡了壳,他顿了顿,偷偷抬眼瞄了父亲一眼,见没被骂,才接着往下背,声音越来越小,却没停。
陆寒州没打断,就听着。等孩子背完 “苟不教,性乃迁”,停了下来,他才开口:“意思懂吗?”
陆沉星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声音怯怯的:“母亲说…… 人生下来都是好的,后来学的不一样,遇到的事不一样,才变得不一样……”
这话稚嫩,却把核心说透了。陆寒州抬眼,看了沈清辞一眼,目光深,没说话。他把书合上,放回桌上,指尖在封面上碰了碰:“继续学。” 顿了顿,又补了句,“纸墨不是摆着看的,写完要懂意思。”
这话是对星星说的,也是在认沈清辞的教法 —— 不光要认字,还要明白道理。
“是,父亲。” 陆沉星小声应着,心里却像被糖渣子沾了下,甜丝丝的。这是父亲头回问他学的东西。
陆寒州起身要走,到了门口,脚步忽然顿住。没回头,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申时初,到院中。”
没说让谁去,可沈清辞和陆沉星都愣了 —— 这话,是对星星说的。
申时?去院中做什么?
一整个白天,陆沉星都有点心不在焉。练字时,“人” 字的撇写歪了,“善” 字的点落错了地方;沈清辞教他念《草木志》里的菜名,他盯着图看了半天,没记住名字,反倒问了句 “申时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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