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卡捷琳娜按照李卫东的指示,彻底换了一副模样。
她脱下了那件唯一像样的呢子大衣,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朴素旧棉袄,脚上是一双沾着泥点的旧皮靴。
她甚至没洗脸,还用指甲缝里的一点点灰尘,在眼角和脸颊上抹了抹,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不堪,仿佛连续好几天没有睡好觉。
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脸愁容、眼神黯淡的女孩,卡捷琳娜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将那瓶廉价的二锅头,那台包装精致的日耳曼联邦助听器,还有那几盒特效药,小心地放进一个破旧的布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公寓。
克格勃驻设计局的特别档案室,位于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小楼里。
楼前,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像雕塑一样站立着,眼神冷漠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这里的空气,都比别处要凝重几分。
卡捷琳娜刚一走近,就被其中一名卫兵伸手拦住。
“站住!军事禁区,禁止靠近!”
冰冷的声音,让卡捷琳娜的心猛地一紧。
她握紧了布袋的带子,手心里全是汗。
但一想到李卫东昨天晚上演练了无数遍的从容表情,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胆怯、悲伤和一丝倔强的表情。
“卫兵同志,我……我不是来捣乱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
“我是安-124项目组,已故工程师帕维尔·索科洛夫的女儿,卡捷琳娜·索科洛娃。”
她报出了父亲的真实姓名和身份。
听到“帕维尔·索科洛夫”这个名字,以及“安-124项目组”的字样,卫兵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设计局的英雄工程师,他们多少都有所耳闻。
“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位我父亲的故人。”卡捷琳娜继续按照李卫东教的话术往下说,“我父亲生前一直念叨,他有一位失散多年的战友,叫伊戈尔。他牺牲后,留下了一个孤儿……我父亲一直想找到他,照顾他。现在父亲不在了,我想完成他最后的遗愿。”
“英雄的后代”,这个身份,在这个时代,依然是一张有力的通行证。
卫兵的眼神不再那么锐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进了小楼里进行通报。
几分钟后。
档案室那扇厚重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材干瘦,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皱纹,像刀刻的一样。一双眼睛虽然有些凹陷,但锐利得像鹰隼。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前那几枚在阴沉天色下依旧闪着光的勋章。
他就是瓦西里。
瓦西里一言不发,用那双审视的眼睛,从上到下,将卡捷琳娜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衣服,看穿人心。
卡捷琳娜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站在寒风里,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
“你找谁?”
瓦西里的声音,嘶哑、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卡捷琳娜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她知道,现在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退缩。
她强忍着内心的紧张,将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本,声情并茂地讲了出来。
她讲述了“父亲”帕维尔和“战友”伊戈尔在战场上如何同生共死,伊戈尔如何为了掩护父亲而牺牲。她讲述了父亲多年来如何因为这份愧疚而备受折磨,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伊戈尔的后人。
她说的那个“战友”的名字,是李卫东根据资料胡编的。
但那个部队番号,却是真实存在的。
一支在卫国战争中打出赫赫威名的英雄部队。
当瓦西里听到那个熟悉的部队番号时,他那张石头一样的脸上,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那支部队,他太熟悉了。
他有太多的战友,永远地留在了那支部队的编制里。
但他依旧板着脸,冷冷地拒绝了。
“这里是克格勃的档案室,所有档案都是最高机密。不管你是谁的女儿,都不能随意查阅。”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卡捷琳娜的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了浓浓的失望和悲伤。
她低下头,仿佛在擦拭眼泪。在低头的瞬间,她“不经意”地,将那个破旧的布袋敞开了一个小口。
袋子里,那个印着日耳曼联邦文字的助听器包装盒,和那几盒特效药,露了出来。
“对不起,打扰您了。”卡捷琳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这些东西……是我父亲的遗物。他听说伊戈尔叔叔的儿子身体不好,耳朵也在战场上受过伤,特意托人从国外弄来了这些……本来是想送给他的……”
“既然找不到了……那就算了吧……”
瓦西里正准备转身回屋,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那个助听器的盒子。
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的耳朵,在早年的战斗中被炮弹的轰鸣声震伤了,听力一直很差。这些年,更是越来越严重。医生说,除非能弄到西方国家的高级助听器,否则没有任何办法。
但那种东西,对于他这种一辈子靠薪水过活的老兵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天价奢侈品。
卡捷琳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停顿。
她知道,鱼儿,要上钩了。
她没有继续说助听器的事,而是拿出了那瓶用最简单的玻璃瓶装着的二锅头。
她用双手捧着那瓶酒,像是捧着一件圣物。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直视着瓦西里,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李卫东教给她的,最后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台词。
“我父亲说,现在的酒,都变了味道。”
“只有这种来自东方盟友的烈酒,还保持着真正的,战士的味道。”
“他说,只有真正的战士,才配喝这种酒。”
瓦西里看着那瓶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简陋的二锅头酒瓶。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他想起了和战友们在战壕里,分享半瓶伏特加的夜晚。
他想起了胜利后,在柏林的废墟上,用缴获来的酒,祭奠牺牲兄弟的场景。
战士的味道……
真正的战士……
他那颗早已被岁月和现实磨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被这瓶廉价的白酒,和这句话,狠狠地砸开了一道裂缝。
他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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