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钟长河推开了家门。玄关处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将钟长河疲惫的影子拉得很长。刚在玄关换好鞋,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滋啦的炒菜声,伴随着妻子林婉熟悉的哼唱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是儿子最喜欢的菜。
回来啦?林婉系着米白色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鬓角别着的碎发被蒸汽熏得微湿,今天市发改委的老张还问起你呢,说下午见市委车队停在办公楼前——她的话语突然顿住,目光落在钟长河手中那份印着烫金国徽的任命文件上,嘴角的笑意渐渐凝结成疑惑。
钟长河将公文包放在餐边柜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件边角。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薄纱窗帘,在林婉错愕的眼眸里投下细碎的光斑。这个消息在下午市委常委会正式宣布前,连钟长河自己都觉得像场不真实的梦——从地级市市长到省委副书记、代省长,这样跨越两级的破格提拔,在全省干部史上都从未有过先例。
老钟?林婉的声音有些发颤,她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这文件......
是真的。钟长河轻声打断她,将文件摊开在餐桌上。橘黄色的灯光照亮华京组织部任命通知几个黑体字,林婉的呼吸骤然停滞。她伸出手,指尖在钟长河同志任ZG江北省委委员、常委、副书记,提名为江南省人民政府省长候选人那行字上颤抖着划过,像是在确认纸张的触感是否真实。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不知何时停了,客厅里只剩下墙上石英钟滴答作响。突然,林婉猛地捂住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钟长河慌忙上前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推开——不是生气,是激动,她转身扑进钟长河怀里,眼泪瞬间浸透了钟长河衬衫的肩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她的声音闷在钟长河胸口,带着哭腔却难掩雀跃,当年你放弃部委的铁饭碗非要下基层,多少人说你傻......温热的泪水顺着钟长河的锁骨滑进衬衫,钟长河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攥着钟长河的录取通知书在火车站哭成泪人,却还是把攒了半年的积蓄塞进我口袋:去基层就去基层,相信你不是那种会在办公室喝茶看报混日子的人。
书房的门一声开了,十岁的儿子钟晓宇抱着奥特曼玩偶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爸爸,你们在吵什么呀?我的还没拼完呢......他的话语在看到妈妈通红的眼睛时戛然而止,小眉头紧紧皱起,像只受惊的小兽般缩到我身后。
林婉慌忙抹去眼泪,强挤出笑容想逗儿子,可嘴角牵动时,更多泪珠却滚落下来。这种混杂着喜悦与忧虑的泪水,钟长河太熟悉了——当年钟长河在乡镇任党委书记时,她抱着发高烧的儿子在暴雨中深一脚浅一脚求医,第二天却依旧笑着给我寄去晒干的花生;后来钟长河在开发区搞招商引资,连续三个月睡在办公室,她默默把换洗衣物送到门卫室,从未抱怨过一句。
爸爸要去省城工作了。钟长河蹲下身,轻轻抚摸儿子柔软的头发。钟晓宇眨巴着酷似林婉的杏眼,小脑袋歪向一边:省城?是有好多高楼的那个地方吗?像乐高城堡一样?他的小手突然抓住我胸前的纽扣,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以后能在电视里看到爸爸了?就像新闻里的叔叔们那样!
以后爸爸就是省长叔叔了。林婉走过来,将儿子揽进怀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晓宇要懂事,以后爸爸更忙了。她的指尖划过儿子的脸颊,目光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是即将承载更重责任的广阔天地。
晚饭时,林婉几乎没动筷子,只是不停给我夹菜。糖醋排骨在瓷盘里堆成小山,她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又夹了一块放到我碗里:多吃点,以后去了省城,哪还有时间回家吃饭。话没说完,眼圈又红了。
省里给家属留了房子,周末可以过来。钟长河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她的掌心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二十年来,这双手从白皙纤细变得粗糙温暖,掌心布满为家庭操劳的薄茧,却始终是我最坚实的依靠。
我不是担心这个。林婉抽出手擦了擦眼角,声音低哑,上周省医院的王主任还说你血压偏高,让你少熬夜。现在到省里工作,面对的是几千万人口的大省,压力......她突然说不下去,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
客厅的石英钟指向九点,钟晓宇抱着钟长河的胳膊不肯松手,非要听钟长河讲完省长是做什么的。钟长河把他架在肩头,在客厅里踱着步,用他能听懂的话解释着:就像你们学校的大队长,要帮助小朋友们解决困难,还要让大家都有糖吃。
那爸爸会变成超人吗?儿子咯咯笑着揪我的耳朵,比迪迦还厉害的那种?
爸爸不是超人。钟长河把他放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但爸爸会像保护你一样,保护省里所有的小朋友。钟晓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搂住我的脖子,在钟长河脸颊上亲了一大口,奶香味混着儿童牙膏的草莓味扑面而来:爸爸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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