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冰释与微澜
接下来的几天，靖王府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以及王爷为救王妃身受重伤、王妃不离不弃守护三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流言的风向，在一夜之间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苏瑶从那个被冷落的善妒王妃，变成了被王爷舍命相护的挚爱。而听雨阁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柳夫人，则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被王爷利用完就扔在一边的、可怜又可悲的棋子。听雨阁的门前，再次变得门可罗雀，下人们看她的眼神，也从之前的敬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同情与轻视。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人，关系却并未如外界传言那般，瞬间升温到如胶似漆的地步。
破冰，仅仅是破冰。冰层之下，依然是深不见底的、需要时间去试探和磨合的深海。
顾云逸的身体，在苏瑶的精心调理下，一天天好转。那空间里蕴含着灵气的药汁，效果堪称神奇，不仅霸道地清除了他体内的余毒，更滋养了他受损的经脉，让他的伤势愈合速度远超常人。
苏瑶依旧亲自照料着他的饮食起居。她的动作无可挑剔，温柔而细致，却始终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疏离。她为他换药，为他擦拭，为他熬制汤药，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条，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而非出于夫妻间的亲昵。
顾云逸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份距离感。他看着她为自己忙碌时那专注而平静的侧脸，看着她递过汤药时那双清澈却不起波澜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那日发自肺腑的道歉，以及她那瞬间的松动，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幻觉。
他知道，那一巴掌带来的伤害，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信任，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重建的。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苏瑶扶着顾云逸在院子里散步。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苏瑶的手只是虚虚地扶着他的手臂，以备他随时可能的不稳。他们走得很慢，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并不尴尬，却也谈不上温馨。
“幕后主使查到了。”顾云逸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伤后的虚弱。
苏瑶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的步调，语气平淡地应道：“是苏清柔吧。”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顾云逸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不意外？”
“意外什么？”苏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意外她终于忍不住对我下死手了？还是意外她蠢到会去雇‘鬼影’那种一出手就会被盯上的刺客？”
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仿佛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云逸的心，微微一沉。他原以为，听到这个消息，她会愤怒，会憎恨，却没想到是这种近乎麻木的淡然。这比任何激烈的情绪都更让他心疼。这说明，苏清柔对她的伤害，已经深入骨髓，让她连恨的力气都省了。
“你想怎么处置她？”他试探着问道。
苏瑶沉默了片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那双清亮的眼眸显得有些难以捉摸。
“我不想再为她费任何心思了。”她缓缓说道，“一个连自己都掌控不了，只能靠这种卑劣手段去伤害别人的可怜虫，不值得我浪费半点力气。顾云逸，这件事，交给你处理。我只希望……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脏了我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顾云逸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欣赏她的骄傲与洒脱，却又为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防备而感到无力的刺痛。她将他划在了“自己人”的范畴，却又在最外面，筑起了一道高墙。
“好，交给我。”他郑重地承诺，“我会让她，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苏瑶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话题已经失去了兴趣。她抬起头，目光转向了远处那片依旧寂静的听雨阁，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
“那……柳如烟呢？我们的戏，是不是也该收场了？”她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提到柳如烟，顾云逸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知道，这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心结。
“你说呢？”他反问道，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的脸，试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一丝一毫的在意。
苏瑶哼了一声，收回了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疏离：“我可不想再看到她那张假惺惺的脸了。再演下去，我怕我哪天没忍住，真的把她从听雨阁扔出去了。到时候，王爷的棋子可就没了。”
她刻意加重了“棋子”两个字，像是在提醒他，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顾云逸的心，被这两个字刺得微微一痛。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试图将她拥入怀中，因为他知道，那样只会让她退得更远。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疲惫。
“戏，已经演完了。”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而清晰，“从今往后，我顾云逸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主角。”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郑重，像是一个庄严的誓言。
苏瑶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算计，没有了冰冷，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深沉的真诚。她那颗好不容易才用冰霜包裹起来的心，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但她很快便移开了视线，脸上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但愿如此。”她丢下这句话，便松开扶着他的手，转身朝屋里走去，“你伤势未愈，不宜久站，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的背影，依旧挺拔而孤单，像一株在风中独自摇曳的翠竹，坚韧，却也带着一身的防备。
顾云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融化一座冰山，需要时间，更需要耐心。
但他已经等不及了。
破冰之后，并非春暖花开，而是冰雪消融时，那刺骨的、最寒冷的微澜。他必须小心翼翼，用他的体温，去渡过这最后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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