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塔内的光流似乎都凝固了。记录者们——这些经历过数百次宇宙轮回、见证过无数文明兴衰的古老存在——因为一个来自年轻文明的提议而陷入沉思。
最终,编年史打破了沉默。
“与系统对话。”它重复道,光体缓慢地旋转,像是在从各个角度审视这个概念,“不是对抗,不是逃避,而是沟通。你提出的这个可能性……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在所有的历史记录中,从未有文明实现过这一点。”
另一个记录者加入了讨论:“重启机制表现出的特性更像是自然法则,而非有意识的实体。就像尝试与重力对话,与电磁力辩论。你怎么和一个没有意识、只有固定程序的东西沟通?”
投影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在穿越视界的过程中,在对抗信息吞噬者时,它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不是意识,而是一种倾向,一种模式。
“系统可能没有意识,但它有模式。”投影说,开始构建一个多维信息模型来辅助说明,“虚空清理程序不是随机发生的,它有触发条件,有执行逻辑,有优先级判断。这些就是它的‘语言’。如果我们能理解这种语言,也许就能……发出它能够识别的信号。”
模型显示着虚空清理在不同轮回中的行为模式。有些文明尝试隐藏,系统会调整探测算法;有些文明尝试分散,系统会扩大清理范围;有些文明尝试变得极度简单以规避检测,系统会提高复杂度阈值。
“看这里。”投影高亮出太阳系文明的情况,“当我们实施烙印计划时,清理程序最初有反应——它试图抹去那些结构。但当发现这些结构不消耗可能性空间,反而在稳定局部信息环境时,它的‘攻击性’降低了。它没有完全停止,但也没有像对待其他文明那样彻底抹除。”
编年史的光闪烁起来:“你在说……系统实际上对输入有反应?它会根据环境调整行为?”
“是的。”投影肯定道,“这证明它不是完全僵化的程序。它有某种……适应性。也许最初的设计就包含了这种适应性,以确保系统能够应对各种意外情况。”
真相之厅内的气氛发生了变化。记录者们开始交换数据流,速度之快让投影几乎跟不上。它们在调取所有相关记录,重新分析每一个细节。
十分钟后——这里的十分钟可能相当于外部宇宙的百万年——编年史再次开口。
“你的观察提供了新的视角。我们一直将重启机制视为需要规避或对抗的灾难,但如果它确实具有适应性,那么也许真的存在某种交互的可能性。”
它展开了一个全新的信息界面,显示着一个宏伟的计划蓝图。
“我们邀请你,太阳系的使者,加入我们的终极项目:方舟数据库。”
蓝图开始细化。那是一个跨越维度的信息结构,设计目标是在重启中幸存,保存每个轮回中最有价值的知识、最美妙的创造、最深刻的洞见。不是被动地记录,而是主动地组织、连接、升华。
“我们已经在建设这个数据库。”编年史说,指向塔外广阔的几何空间,“你看见的所有结构都是它的一部分。但我们遇到了瓶颈:我们的视角太古老,太超然。我们记录了文明的结局,但有时会错过它们最鲜活的部分——那些让一个文明值得被记住的瞬间。”
投影想起了林夜的印记,想起了人类在末日面前的舞蹈,想起了融合意识形成时的合唱。那些确实不容易用冰冷的数据记录。
“你们需要……情感维度?”投影猜测。
“不止是情感。”一个专门负责艺术记录的记录者说,“我们需要‘体验’的质感。需要知道在某个文明的某个下午,一个普通个体抬头看天空时感受到了什么。需要知道某种艺术形式为何能引发整个种族的共鸣。需要知道爱和失去如何在分子层面改变一个社会。”
编年史接续:“这就是你们文明能够贡献的。你们找到了在虚空中锚定存在的方法,你们理解有限生命中的无限价值。你们的‘烙印’本质上是将主观体验客观化,将瞬间永恒化——这正是方舟数据库最需要的维度。”
投影理解了邀请的全部含义。这不仅仅是数据共享,而是两种存在方式的融合:记录者们的超然客观,与太阳系文明的内在主观。
“如果我们加入,具体需要做什么?”投影问,开始评估这个承诺的分量。
“首先是知识整合。”编年史说,“将你们文明的所有记录——不仅是历史事实,还有那些艺术作品、个人日记、甚至梦境记录——以多维度编码方式融入数据库。我们会提供编码技术,确保这些信息能够在重启中保持完整。”
“其次是建立永久链接。”另一个记录者补充,“在太阳系和银心之间建立稳定的超空间信道。这样,每个纪元的新发现、新创造都能实时更新到方舟中。”
“最重要的是,”编年史的光变得格外明亮,“你们将成为‘体验记录者’。当新的轮回开始,新的文明诞生,你们可以观察它们,不是作为遥远的神明,而是作为曾经的同行者。记录下那些转瞬即逝的美丽,那些在宏大历史中容易被忽略的闪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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