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热闹尚未散尽，林家小院便笼罩在另一种更为郑重而紧张的氛围中——四哥林睿思，要启程赴府城参加院试了。
院试，是科举正途的第一道正式门槛，考中者即为“秀才”，有了功名在身，见官不跪，免役赋税，是无数寒门学子改变命运的关键一步。林睿思年仅十四岁，便要下场应试，在乡里已是罕见的少年才俊。此次赴考，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前程，更承载着全家，乃至整个林家村的期望。
赴考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八。提前几日，林家便忙碌起来。林周氏翻出早就备好的、用细棉布新缝制的青衫，又连夜赶制了一双厚底千层布的棉鞋，生怕儿子在路上受冻。苏文谦将自己赴县试的经验倾囊相授，从考场规矩、文章破题到饮食起居，叮嘱得细致入微。林精诚从镇上铺子带回了一刀上好的宣纸和两锭顶级的徽墨，塞进行囊。林忠农和林勇武则忙着检查车马，准备干粮饮水。
最紧张的要数林大山和周氏。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那人地生疏、关系前程的府城赶考。林大山嘴上不说，只是反复检查行李是否稳妥，又将好不容易凑足的、沉甸甸的盘缠，用油布包了又包，仔细缝在儿子贴身内衫的暗袋里。林周氏则是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红了眼眶，嘴里絮絮叨叨地嘱咐：“到了府城，万事小心，吃喝要当心，夜里关好门窗，莫要与陌生人搭话……”
小锦鲤似乎也感受到家中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格外乖巧。她蹒跚地走到四哥身边，仰着小脸，将手里攥了许久的一块麦芽糖，努力踮起脚往林睿思手里塞，嘴里含糊地叫着：“哥……吃……甜……”
林睿思心中暖流涌动，蹲下身，接过妹妹的糖，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温声道：“谢谢妹妹，等四哥考完回来，给你买府城最好的芝麻糖。”
正月十八，天还未亮，林家小院已是灯火通明。简单却丰盛的早饭过后，林睿思换上新衫，背上书箱，向父母叩头拜别。林大山扶起儿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叮嘱：“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即可。”
林周氏强忍着眼泪，将一包还热乎的鸡蛋塞进儿子手里。
此番赴考，由经验丰富的苏文谦陪同前往，一方面可以照顾林睿思起居，另一方面苏文谦自己也需游学增广见闻。林忠农赶着家里那辆略显陈旧却结实耐用的骡车相送，直至府城。
骡车缓缓启动，碾过村中铺着薄霜的石板路。左邻右舍闻讯，纷纷开门相送，送上“一路顺风”、“高中魁首”的祝福。里正林有福也特意赶来，勉励了几句。小锦鲤被林勇武高高举起，挥舞着小手，直到四哥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村口。
送走林睿思，林家小院顿时安静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离愁和殷切的期盼。接下来的日子，林家人在劳作之余，话题总离不开府城的院试。林周氏每日都会在观音像前多上一炷香，默默祈祷。林大山下地时，也常望着通往府城的方向出神。
府城距林家村有四五日路程。苏文谦早有安排，抵达府城后，凭借周通判的荐书，租住在一处离考场不远、清静整洁的客栈，价格公道，避免了人生地不熟的麻烦。他带着林睿思熟悉考场环境，又拜访了几位在府城书院就读的同窗，交流学问，让林睿思提前适应气氛。
院试连考三场，每场一日，对考生的学识、体力、心志都是极大的考验。入场那日，天色微熹，考院外已是人山人海。林睿思虽年纪小，但在苏文谦的安抚和自身扎实的功底支撑下，倒也沉心静气，接过考篮，随着人流，经过严密的搜检，步入了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青瓦高墙之内。
考场之内，号舍狭窄，气氛肃穆。林睿思凝神静气，展开试卷，但见题目虽难，却未超出平日所学范围。他回想起父亲的沉稳、母亲的慈爱、兄长的扶持、妹妹纯净的笑脸，还有苏文谦表哥的悉心指点，心中一片澄明，文思如泉涌，提笔蘸墨，在那雪白的宣纸上，一字一句，将胸中经纬，从容书就。他下笔稳健，破题精准，论述清晰，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难得的沉稳气度，毫无少年人的浮躁。
三场考试，顺利度过。出场那日，林睿思虽面带倦色，眼神却明亮有神。苏文谦接他回到客栈，见他神色，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把握，却也不多问，只让他好好休息。
放榜之日，定在十日之后。等待的日子最为煎熬。林家村中，林大山和周氏更是度日如年，嘴上不说，心里的弦却绷得紧紧的。
终于，这一日午后，村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县衙报喜的差役！锣声哐哐，差役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林家村：“捷报！贵府老爷林讳睿思，蒙钦命提督学政大老爷取中，高中庚子科院试第壹拾玖名！京报连登黄甲！”
喜报传来，林家小院瞬间沸腾了！林周氏喜极而泣，林大山仰天大笑，连声道：“好！好！祖宗保佑！” 林精诚、林勇武等人更是兴奋地跳了起来。左邻右舍纷纷涌来道贺，林家村出了个十四岁的秀才公！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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