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权力机器,在表面的煌煌律法之下,更深处涌动着的是难以计数的暗流。当萧绝以钦差之尊,手持陛下密旨与东宫手令,决意彻查兵部武备司粮秣调拨延误一案时,他以为自己手持利剑,足以劈开一切迷障。然而,他很快发现,他面对的并非坚固的堡垒,而是一片无处着力的泥泞沼泽,以及隐藏在沼泽之下,无数双带着冰冷恶意与算计的眼睛。
案件刚一开始,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萧绝坐镇在临时设于兵部旁侧的钦差行辕,试图理清头绪,寻找突破口。他首先锁定了几个在粮秣调拨环节中可能知情的关键低阶官员与经办文吏。这些人,并非世家核心,按理说应是最好撬开的缺口。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名单上的第一人,负责核验调拨单据的主事,在萧绝准备传唤的前一夜,被发现溺亡于自家后院仅有齐腰深的水塘中。官府的结论是“夜间失足,意外溺亡”。
第二人,掌管仓库钥匙的司库副使,在前往衙门点卯的路上,所乘车辆突然受惊,冲入闹市,混乱中此人后颈被飞来碎木刺中,当场殒命。结论是“马匹受惊,意外事故”。
第三人,一名曾私下对同僚抱怨过调拨流程“不合常理”的录事,直接在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人间蒸发。其家眷只说他前夜出门饮酒,再未归来。
关键证人,不是死了,就是失了踪。死亡的方式都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意外”痕迹,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明显的把柄,却又赤裸裸地昭示着一只无形黑手的存在。这是一种嚣张的警告,警告所有知情者闭嘴,也警告萧绝,到此为止。
萧绝脸色铁青,一拳砸在硬木案几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这已非简单的渎职,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灭口与对抗,其背后势力之胆大妄为,令人心惊。
证人线索断绝,他转而寻求物证。调拨粮秣的原始单据、往来公文、仓储记录……这些冰冷的文字本应是最忠实的证据。但当他调阅相关卷宗时,却发现关键环节的记录要么字迹模糊难辨,要么干脆缺失了关键几页。更有甚者,同一批粮秣的出入库记录,在不同部门的存档中竟出现了明显的矛盾和时间错位。
证据链被刻意地、精准地破坏了。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所有连接点的线头都被人提前剪断,只留下一堆杂乱无章的线索,难以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兵部相关司衙的官员,要么一问三不知,推说“年代久远,记录残缺”或“当时经手人已不在任”,要么就拿出一些无关紧要、早已核验无误的边角料记录来搪塞敷衍。
阻力不仅来自于阴暗处的冷箭,更来自于明面上庞大官僚系统的集体沉默与推诿。
兵部大堂,每日点卯议事,当萧绝提出要彻查粮秣案时,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尚书大人称病告假,由左侍郎主持事务。这位侍郎大人面对萧绝的质询,态度恭敬,言辞恳切,满口“定当配合钦差”、“严查不法”,但一涉及到具体事务,需要调动人员、开放更多档案库权限时,便开始大打太极。
“萧大人,非是下官不愿配合,实是兵部运转,关系国防大事,每一份档案调阅都需层层审批,以免机密外泄啊。”
“此事牵连甚广,恐动摇军心,是否……从长计议?”
“相关经办人员或调任、或致仕、或……唉,您也知道,前段时间出了些意外,如今人手实在紧张,调查进度恐怕……”
其余的兵部官员,无论是身居高位的世家子弟,还是看似中立的寒门官员,此刻都默契地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他们用繁文缛节、部门规章、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官场太极功夫,软弱而顽固地抵抗着萧绝的深入。每一次询问,得到的都是冠冕堂皇却毫无价值的废话;每一次要求,都会在各种“程序”和“规矩”中被无限延宕。
世家出身的官员,眼神中带着隐晦的轻蔑与排斥,他们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在此刻发挥了作用,让萧绝感觉自己像是在对抗一张无处不在的蛛网。而那些非世家官员,则更多是明哲保身的恐惧,他们不敢得罪盘踞在帝国阴影中的庞然大物,只能选择沉默和顺从。
萧绝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泥沼,四周都是柔软而粘稠的阻力,让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处施展。他带来的精干属下,也被兵部以各种借口隔离在核心事务之外,难以接触到真正的机密。
就在他于帝都的官僚泥沼中艰难挣扎之际,来自帝国前线的压力,如同滚滚雷音,轰然压至。
边军元帅府、数个重要星域防线的指挥部,发来的催粮急报几乎是一日三传!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情况一封比一封紧急。
“粮秣仅余十日之数,军心浮动!”
“若五日内粮草不至,恐生哗变!”
“敌舰频繁异动,前线危如累卵,粮草乃稳军第一要务!速!速!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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