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总是来得缠绵，林深站在滴水的屋檐下，望着青石板路上晕开的雨痕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试管，试管里浅青色的液体折射出细碎的光，这是他为新系列调制的第十七个版本。
巷口忽然掠过一抹雾蓝色的裙角，像误入人间的云。林深抬眼时，正撞见抱着绣球花的女子踉跄着后退，蓝白相间的花瓣被雨水打得簌簌发抖。她退后的脚步踩进积水，溅起的水珠在深灰石板上绽开银色小花。
当心。
林深伸手扶住她手肘的瞬间，闻到雨水浸泡过的茉莉香。女子怀中的绣球花簇恰好抵在他胸口，冰凉的花瓣沾着雨水，隔着衬衫传来细微的凉意。他这才发现那些蓝色花瓣上竟凝着细小的水钻，在阴雨天里闪着幽微的光。
谢谢。她的声音比屋檐滴落的水珠更清冽，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雨珠，这些是永生花，用来布置画廊的。说话时她将花束往怀里收了收，露出腕间银链缀着的蓝宝石，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海水般的光泽。
林深松开手时，指尖残留着某种温暖的触感。他看着女子转身走进斜对面的老宅，门楣上褪色的栖云画廊木匾正在雨雾中摇晃。一滴雨水顺着瓦当坠落在试管口，他忽然想起未完成的香水里缺少的那味后调。
雨下得更密了。
第二日清晨，林深是被瓷器相碰的脆响惊醒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落，他死死攥住工作台上的麂皮布料，直到指节发白。母亲倒映在车窗上的笑脸，金属扭曲变形的刺耳声响，还有永远凝固在仪表盘上的鲜红数字——这些画面在每次听到类似声响时都会不受控地浮现。
林先生？木门被轻轻叩响，雾蓝色的身影逆光而立。沈夏抱着装裱好的画框，目光落在他青筋凸起的手背上，需要帮忙吗？
林深迅速将颤抖的手藏到身后：沈小姐怎么...
来送请柬。她将烫金信封放在调香台上，深蓝绸缎束着的邀请函露出精致的一角，栖云画廊的夏季特展，主题是五感之诗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食指内侧却有一道月牙形的旧疤。
林深注意到她说话时总微微偏头，右耳垂上的蓝宝石耳钉随着动作轻晃。当他打开邀请函，夹在其中的试香纸飘落下来，沾染的正是他昨日新调的。
前调是青苔与冷杉，中调转为茉莉与铃兰，尾调...沈夏忽然顿住，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尾调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檀木，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调香室忽然安静得能听见雨滴坠入天井的声音。林深望着试香纸上晕开的水迹，想起昨夜反复修改的配方。他在尾调加入了苦橙与琥珀，却始终调不出那种潮湿的暖意。
缺了温度。沈夏忽然说。她伸手触碰工作台上盛着精油的琉璃瓶，指尖在墨绿瓶身上留下模糊的指纹，江南的雨是冷的，但石板路被行人踏过的地方，总留着体温的余热。
林深感觉心脏突然漏跳一拍。他转身从橡木柜深处取出珍藏的岩兰草精油，深褐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缓慢流动。当第一滴精油落入试管，沈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抱歉...她掩着口鼻后退，耳尖泛起薄红，我对岩兰草过敏。
这个意外让林深在接下来三天频繁造访画廊。他带着不同配比的试香纸，看沈夏在晨光里布置展品。她踮脚悬挂画框时，后颈会露出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像片被雨水打湿的花瓣。
周五傍晚，林深终于带着第七版香水来到画廊。暮色透过雕花木窗斜斜切进来，将沈夏的身影分成光与暗的两半。她正在擦拭一尊青铜香炉，金属与布料摩擦的沙沙声让林深太阳穴突突直跳。
试试这个。他递出香水瓶时，瞥见香炉内壁积着厚厚的香灰。沈夏接过瓶子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铜铃摇晃的声响。林深猛地后退撞到博古架，青瓷花瓶摇晃着坠落，在即将触地的刹那被沈夏接住。
两人跌坐在波斯地毯上时，林深闻到她发间沾染的沉香。沈夏的手还护在他脑后，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博古架的阴影里，他看见她锁骨下方蜿蜒的疤痕，像道被缝合的闪电。
你...沈夏突然伸手抚上他眼尾，这里沾了鸢尾花粉。
她的指尖带着凉意，林深却觉得被触碰的皮肤开始发烫。香炉余烬的暖香混着新调的，在呼吸间酿成醉人的酒。当沈夏的睫毛第三次扫过他下巴时，林深终于吻住了那瓣沾着茉莉香的唇。
这个吻轻柔又带着一丝急切，像是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沈夏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缓缓闭上，回应着这个吻。时间仿佛静止，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分开，沈夏脸颊绯红，低垂着头，不敢看林深的眼睛。林深则痴痴地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算是我们的开始吗？”林深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沈夏轻轻点头，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嗯”，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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