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四十五分,省委综合楼三层东侧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陈东拎着公文包走了进去,脚步不快不慢。他把包放在自己座位旁,取出U盘,走到投影设备前插好,屏幕随即亮起。
主位上坐着沙瑞金,深色夹克敞着领口,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听节奏。李达康坐在他右手边,正低头翻看一份材料,眉头微皱。高育良靠窗而坐,手里端着茶杯,目光落在陈东身上,没说话。季昌明则一直盯着投影画面,神情谨慎。
“开始吧。”沙瑞金抬眼。
陈东点头,打开PPT。封面标题清晰:《关于市政运维项目异常资金流动的初步核查报告》。没有煽动性词汇,也没有情绪渲染。
“各位领导,”他声音平稳,“我今天汇报的内容,围绕近三年来市政‘智慧城市运维’项目的资金使用情况展开。”
他点下一页,第一张图表弹出——十二条信访记录的时间轴。群众反映的问题集中在宏安物业违规中标、施工质量差、验收走过场。
“这些是来自基层的实名举报,最早一条在去年十月,举报人是市政维修队的老工人李某。他提到,宏安公司从未参与过公开招投标,却连续承接六个紧急维保项目。”
李达康抬起头:“你说的宏安物业,是不是赵瑞龙名下的那家?”
“目前工商登记显示,该公司由周某实际控制,但其股东结构存在多层代持关系。”陈东顿了顿,“我们暂未掌握直接证据证明其与赵瑞龙有关联,但资金流向显示,该项目拨款最终归集至山水庄园下属一家空壳公司账户。”
高育良轻啜一口茶:“你这个‘我们’,是指哪个单位?公安厅还是你自己?”
“此次调查由省公安厅经侦处牵头,联合审计部门提供数据支持。”陈东答得干脆,“所有引用资料均可追溯原始凭证,已附索引目录。”
沙瑞金看了他一眼,没打断。
第二部分是审计通报截图。三笔异常拨款合计一千六百万,审批人均未补充说明用途。陈东将数据模型图调出,红线层层嵌套,最终指向那个离岸账户编号。
“同类工程市场均价每公里八十万,宏安报价一百四十万,高出近百分之七十五。更关键的是,所有项目的财政最终签批,均由装备财务处副处长周某一人完成,近三年无一次复核记录。”
季昌明开口:“按程序,这种金额的支出应当经过集体审议。如果确实如此,那就有重大违规嫌疑。”
“正是。”陈东接话,“我建议纪检部门介入,查清审批链条是否存在权力集中或人为干预。”
李达康忽然问:“你一个副厅级干部,跨层级向省委直报,有没有走通分管领导?”
“材料已提交厅党委审阅,并获同意上报。”陈东从包里抽出一份签批单复印件,递过去,“这是昨日下午的内部流转记录。”
李达康接过看了一眼,没再追问。
沙瑞金这时开口:“你说的‘权力集中’,具体指什么环节?”
“财政拨款的最后一道签字权。”陈东回答,“按规定,重大项目需经厅务会讨论,但近三年涉及宏安的八项工程,均以‘应急维保’名义绕开流程,直接由周某签批执行。这种操作模式高度一致,且时间集中在夜间或节假日前后。”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高育良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制度执行有偏差,不代表有人故意违法。有时候,是为了效率。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是工作惯性?”
“惯性不会让价格虚高百分之七十五。”陈东语气不变,“也不会让八个项目都落在同一家公司头上。更不会让所有付款节点,精准避开审计抽查周期。”
他停顿一下:“我不是在指控某个人,而是在指出一种系统性风险——当某个岗位长期处于无人监督状态,就容易形成事实上的‘独立王国’。”
沙瑞金盯着投影图看了许久,忽然转向季昌明:“检察院能不能立刻介入?”
季昌明略一思索:“若材料属实,可启动初核程序。但需要更多外围证据支撑,尤其是资金去向和利益输送链。”
“那就成立联合调查组。”沙瑞金直接拍板,“纪委牵头,公安、检察协同推进。陈东同志,你全程参与。”
陈东微微颔首:“服从组织安排。”
会议气氛瞬间变了。原本还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此刻多了几分凝重。
散会铃响后,众人陆续起身。高育良走到门口,脚步稍缓,回头看了陈东一眼。
“年轻人,走得快,不如走得稳。”他说完便推门离开。
陈东站在原地,片刻后低声回应:“我记住了,高书记。但我更相信,只要方向对,再慢的步子也能走到终点。”
走廊灯光明亮,几人的背影先后消失在转角。李达康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
“财务处,所有宏安项目的付款全部暂停。另外,通知欧阳菁,让她盯紧账目变动,有任何异常马上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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