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具体说是什么“见解”,也没有说引起了谁的“争议”,更没有说“意外”是褒是贬。但正是这种模糊的、留白的陈述,配合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才更具有压迫感。她在逼他自己“补充”,逼他在她面前,再次“陈述”那些“冒犯”的、“危险”的言论,逼他……自己承认自己的“僭越”和“无知”。
利昂的指尖,在雪白的亚麻餐巾下,再次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他紫黑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蓝色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没有因为玛格丽特姨母的话语而产生丝毫的摇曳。他知道,这是试探,是评估,也是……警告。警告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注视之下;警告他,不要试图挑战某些既定的规则和……底线。
“在技术讨论的范畴内,提出不同的看法,是听证会的应有之义。” 利昂缓缓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仿佛真的在“探讨学术”般的、平静的困惑,“如果仅仅因为看法不同,就被视为‘争议’或‘意外’,那或许,我们更应反思,这场听证会本身,是否还保有‘技术讨论’的初衷。”
他没有直接反驳,也没有承认“错误”,而是将问题重新抛回给了“听证会”的“初衷”和“规则”。这是一种防御,也是一种……无声的反击。
玛格丽特姨母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了一瞬。那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将利昂平静外表下的每一丝伪装,都彻底刺穿。但利昂依旧平静地坐着,紫黑色的眼眸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她冰冷的目光,却不起丝毫涟漪。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又降低了几度。连远处魔法装置那低沉的嗡鸣,似乎都变得更加微弱,仿佛被这无形的、冰冷的对峙所冻结。
艾丽莎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冰雪雕琢的完美塑像,对这场发生在餐桌两端的、无声的、却暗流汹涌的交锋,漠不关心。只有她那微微垂下的、浓密的银色睫毛,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片雪花,在即将凝结的冰面上,微微的、即将融化的、征兆。
“看法不同,自然可以讨论。” 玛格丽特姨母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慢,也更冷,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但有些‘看法’,触及的,或许不仅仅是‘技术’的范畴。”
她微微侧过头,冰蓝色的目光,仿佛无意地、扫过餐桌中央那盏巨大的、散发着恒定清冷光芒的魔法水晶吊灯。那灯光,冰冷,永恒,象征着某种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秩序的、魔法的……力量。
“魔法,是帝国立国之本,是秩序之基,是文明之源。” 她缓缓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亘古冰川深处的、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数千年来,它维系着这个世界的平衡,守护着帝国的荣耀,指引着智慧生灵前进的方向。质疑魔法,便是质疑帝国存在的基石,质疑我们赖以生存的秩序本身。”
她重新看向利昂,目光锐利如冰锥:“而‘蒸汽’……” 她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又仿佛仅仅是说出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一种天然的、轻蔑的、近乎亵渎的意味,“……不过是燃烧与沸腾的粗浅把戏,是力量的粗鄙应用,是……对魔法伟力的、可悲的模仿,甚至……亵渎。”
“它将复杂精妙的元素转化,简化为燃料的焚烧;它将与天地共鸣的伟力,降格为活塞的往复;它将需要天赋、智慧与漫长积累方能掌握的神圣技艺,扭曲为……任何粗通文字、略懂机械的凡人,都能操纵的、危险的玩具。”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那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对另一种力量路径本质的、彻底的否定与排斥,却如同最寒冷的北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餐厅,仿佛要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都彻底冻结。
“它或许能带来一时的便利,一时的……‘力量’。” 玛格丽特姨母的嘴角,再次勾起那冰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但这次,其中蕴含的不再是嘲讽,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了怜悯与警告的、冰冷的审视,“但它的代价,是对自然的掠夺,是对秩序的破坏,是对……生命本质的背离。它放大人心的贪婪与惰性,将世界引向一条充满烟雾、噪声、与毁灭的、不可逆转的歧途。”
她看着利昂,那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误入歧途、却自以为发现了新大陆的、可悲的孩童。
“利昂,你或许看到了它‘效率’的一面,看到了它可能带来的、短暂的、物质层面的‘繁荣’。但你看不到,或者说,你不愿去看,在那看似‘进步’的喧嚣背后,所隐藏的、足以将整个文明拖入深渊的……疯狂与虚无。”
“魔法,是理解,是共鸣,是升华。而‘蒸汽’……” 她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在驱散某个不洁的念头,“……只是燃烧,只是消耗,只是……毁灭前的、最后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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