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岸,大西军残部大营。
与其说是大营,不如说是一片巨大而混乱的难民营。
败兵的哀嚎、军官的怒骂、失去建制士兵宛如苍茫大地上的鬣狗,时不时游荡交织在一起,眼中尽是前途未卜的迷茫之色。
此时,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降至冰点。一份份染血的塘报被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 张献忠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桌案!
杯盘狼藉,汤汁四溅。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大军!还有老子的老营精锐!这才几天?几天?!就让人打成这副鬼样子!
李定国是干什么吃的!孙可望呢?冯双礼呢?都死绝了吗?!”
他咆哮着声音嘶哑,胸膛剧烈起伏,连番惨败,尤其是精锐主力的丧失,像蛊毒般噬咬着他的心。
更可怕的是,这种失败是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发生的!
这让他感到一种被愚弄的狂怒,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李嗣炎这个名字,此刻在他心中与恶鬼无异。
帐中幸存的将领们噤若寒蝉,连孙可望也脸色惨白,不敢言语。
都知道这位“八大王”治军之酷烈,动辄剥皮抽筋。此刻他盛怒之下,谁触霉头谁死。
然而,狂暴的怒火并未持续太久。
身为枭雄的张献忠猛地收声,胸膛依旧起伏,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暴戾正在被一种更加残酷的东西取代。
——那是求生的本能,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他喘着粗气,鹰视狼顾般缓缓扫过帐下诸将,最后停在面如死灰的李定国,以及强作镇定的孙可望身上。
“都给老子听着!” 张献忠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重重压迫仿佛闷雷滚过帐顶。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想活命,就得把力气往一处使!”
他指向李定国:“李定国!你损兵折将,罪不容诛!但念你往日功劳,老子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你率本部人马,并调拨给你…五千老营兵,给老子死死钉在江岸上,挡住李嗣炎!能挡多久是多久!若再敢后退半步…你知道后果!”
李定国浑身一颤,单膝跪地,声音干涩:“末将…领命!必死战以报大王!”
他知道,这“戴罪立功”,实则是九死一生的断后,那五千老营兵既是支援,也是监军。
张献忠目光又转向孙可望:“孙可望!你…给老子把剩下还能动的人收拢起来,特别是粮秣辎重!
立刻带他们向北渡江去岳州,那里还有咱们的存粮和据点!动作要快!”
闻言,孙可望心中陡然松了口气,这至少是条活路,连忙应道:“遵命!末将即刻去办!”
他明白,统筹后勤是信任,也是让他远离最危险的断后战场。
“其余各部,随老子中军行动!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 张献忠最后厉声喝道,随即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准备。
待众将退出,张献忠招来两名心腹亲卫队长,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烁着寒光:“你们俩,带一队精干弟兄,给老子盯死李定国!他若敢有半点异动…比如投降常胜军,或者想拥兵自重…就地格杀!不必回报!”
生死关头,他谁也不信,尤其是一个刚刚遭遇惨败、手握重兵的大将。
“是!” 亲卫队长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帐外阴影中。
张献忠颓然坐回唯一完好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岳州…只是第一步。若李嗣炎那狗贼穷追不舍,…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那就只能放弃湖广,从岳州西走荆州,再入夷陵,退入四川!
蜀道艰难,但天府之国足以割据喘息,前提是…李定国那废物,真能在南岸给他拖出足够的时间!
他望向帐外江对岸,那边隐隐传来震天的战鼓声,如同乌云般压在整个大西军头顶。
.............
浑浊的湘江水面上,战斗率先爆发。
只见大西军在上游,仓促集结的数十艘杂船——渔船、哨船甚至运粮的漕船,上面挤满了手持弓箭、火铳的士卒。
试图逆流而上,拦截常胜军的渡江船队,然而这些船只混乱不堪,毫无阵型可言。
“一群乌合之众,不自量力!” 旗舰海沧船上,杜永和冷笑一声,令旗挥下。
“苍山船前出,鹰船两翼掠阵!火器招呼!”
命令迅速传达。轻捷的苍山船如同闻到血腥的鲨群,桨橹翻飞瞬间提速,抢占了上风头。
船首的轻型佛郎机炮发出怒吼!“轰轰轰!” 实心铁弹带着尖啸,砸入密集的杂船队中!
“咔嚓!哗啦!”
木屑横飞船板碎裂,一艘渔船被炮弹拦腰砸断,上面的士兵惨叫着跌落江中。
另一艘哨船,船头被轰开一个大洞,江水疯狂涌入船身并发生倾斜。
与此同时,穿插而至的鹰船迅速贴近敌船。
“放!” 船上官兵点燃喷筒,炽热的铁砂、碎瓷混合着毒烟,如同火雨般泼向杂船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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