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的死,就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瓢冰水。
并没有让这锅油冷却,反而引发了更加剧烈的爆裂。
消息传回新郑的那一天,韩王安正在宫中饮宴。
听到那个曾经让他头疼不已、总是劝他变法强兵的堂弟死讯时,这位昏聩的君王,竟然长松了一口气。
“那只喋喋不休的乌鸦,终于闭嘴了。”
他举起酒杯,对着左右的美人笑道。
他以为,既然那个让秦王忌惮的韩非死了,秦国的怒火就会平息,韩国就能继续在那狭窄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下去。
但他错了。
错得离谱。
韩非,是挡在韩国大门口的最后一块门板。
如今门板碎了,那头贪婪的黑色巨兽,便再无顾忌。
※秦王政十六年(前231年),秋。
南阳(今河南修武县以南)。
这里是韩国仅存的富庶之地,也是新郑南面的最后一道屏障。
守将名为腾,人称内史腾。
此时,腾正站在南阳的城楼上,看着城外那黑压压如乌云般的秦军阵列。
没有攻城。
秦军甚至收起了弓弩,只是静静地列阵。
一骑快马从秦军阵中驰出,来到城下。
骑士没有喊话,只是将一只锦盒,用箭射上了城楼。
腾打开锦盒。
里面没有劝降信,只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枚秦国的“大夫”爵位印信。
另一样,是一块沾着血迹的、已经干枯的泥土。
腾是个聪明人。
他认得那块泥土。
那是韩非死讯传来时,韩国朝堂上那些权贵们弹冠相庆时踩过的泥土。
“先生死了,韩国的脊梁也就断了。”
腾看着那枚印信,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决绝。
他知道,秦国这是在告诉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韩非想救韩,韩非死了;你想活命,路就在脚下。
“大人?”
副将在一旁颤声问道。
“战吗?”
腾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甚至连皮甲都凑不齐的韩国士兵。
“拿什么战?”
腾苦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韩国令旗,缓缓折断。
“开城门。”
“我们,回家。”
这年九月,韩国南阳守假(代理守将)腾,率全郡军民,不战而降。
他献出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池,更是通往新郑的咽喉要道。
嬴政没有食言。
她立刻任命腾为内史,依旧掌管南阳,并让他——
做向导。
※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年),春。
这一年的雪化得特别早。
咸阳宫的广场上,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不同于以往攻赵时的杀气腾腾,这一次,秦军的气氛显得格外沉稳,沉稳得像是一场即将去收割庄稼的农事。
因为所有的庄稼,都已经熟透了。
嬴政站在高台上。
她穿着厚重的黑色大氅,目光越过无数的旌旗,看向东南方。
“内史腾。”
“臣在!”
已经换上了秦国官服的腾,跪在最前列。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顺应天命的坦然。
“寡人给你十万人。”
嬴政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你去新郑,把那个还在做梦的韩王安,给寡人‘请’来。”
“告诉他,他的堂弟韩非在地下太孤单了。”
“这大秦的咸阳,需要一位真正的韩王,来为韩非先生……守灵。”
“遵旨!”
腾重重叩首。
这是战国历史上最讽刺,也最现实的一幕。
灭亡韩国的统帅,竟然是一个韩国人。
这正是秦国可怕的地方。
它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一切,消化一切,然后将吞噬进来的力量,转化为下一次吞噬的动力。
※战争的过程,乏善可陈。
或者说,这根本称不上是一场战争。
当内史腾率领十万秦军,出现在新郑城外时,这座拥有几百年历史的都城,甚至没有组织起一次像样的抵抗。
城内的贵族们忙着收拾金银细软逃跑,士兵们丢盔弃甲,百姓们闭门不出。
韩王安躲在深宫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代表王权的传国玉玺,瑟瑟发抖。
“寡人……寡人降了!寡人愿降!”
当宫门被撞开的那一刻,这位君王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没有血战到底的壮烈,没有君王死社稷的悲歌。
甚至连那把象征韩国尊严的宜阳铁剑,都没有出鞘,就成了秦军的战利品。
公元前230年,五月。
韩国,亡。
这是战国七雄中,第一个倒下的巨人。
虽然它是最弱小的一个,但它的倒下,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震碎了维系了数百年的“七雄并立”的幻想。
剩下的五个国家,终于从迷梦中惊醒。
他们惊恐地发现,秦国要的,不再是割地,不再是称臣。
秦国要的,是——灭国。
※捷报传回咸阳的那天,嬴政正在书房里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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