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文二丫就被张胖子一路“小心着点”“慢些走”地簇拥着,把外门执事堂的膳堂逛了个遍。两人如今住的院子就在膳堂后院,说是员工宿舍,倒更像个被遗忘的角落——正屋主卧归了张胖子,东厢房算是院里顶好的,窗明几净,还挂着半旧的蓝布帘,如今妥妥让给了文二丫;西厢房稍次些,墙根虽有些斑驳,可梁上还留着半截褪色的描金花纹,桌椅也擦得发亮,是特意留着给偶尔来落脚的宗门权势子弟预备的,眼下却空得能听见回声。正房后头一溜倒座房,挤着八个杂役的铺位,屋里光线昏暗,床板吱呀作响,勉强能遮风挡雨;主房两侧的耳房堆着破了口的陶碗、断了柄的锅铲,灰尘落了厚厚一层,早成了杂物间。中间的院子更是光秃秃的,连棵像样的草都没有,只有几处坑洼积着昨夜的雨水,映着灰蒙蒙的天,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清。
南面那座两层楼,倒还残存着几分往日气派,雕梁画栋,飞檐上的走兽虽掉了耳朵缺了腿,可当年的精致劲儿还在,这便是外门膳堂了。只是如今早没了热闹劲儿,张胖子搓着胖乎乎的手,苦笑着指给文二丫看:“您瞅瞅,二楼雅间自打三年前就锁了,窗棂上的漆都爆了皮,里头的八仙桌怕是都落了寸厚的灰。也就一楼改成了大食堂,支着两口大黑锅,天天煮些大锅菜,可就算这样,还是撑得费劲呐。”
逛完院子,张胖子把人都叫到了西厢房。文二丫早提前备好了粗瓷茶杯,倒上温吞的茶水,又把昨天晚上的点心都往前推了推,让众人围着那张八仙桌坐下。刚坐定,张胖子就搓着手,脸上堆着些局促的笑,先开了口,那声音带着点憨直的沙哑,一开口就透着股无奈:
“咳,那啥,二丫师妹也在这儿,我就跟大家伙儿再念叨念叨咱这膳堂的光景,也让姑娘明白明白,咱这儿到底是个啥处境。”他往椅背上靠了靠,又像是觉得不妥,立马坐直了,肥厚的手掌在大腿上蹭了蹭,“先说咱这儿的人吧,都是实打实的老实人,没一个偷奸耍滑的。我张顺来,本事不大,就凭着早年给执事堂李师兄当过两年杂役,沾了点老情面,才捞着这个膳堂主厨的差事,顺带管着这一摊子,算是个半吊子厨师长。修为也就练气三层,搁修仙界里啥也不是,也就劈柴烧火能比旁人利索点。”
他指了指身边一个穿着青布围裙、手上带着薄茧的妇人,“这是秋嫂子,咱这儿的副厨师长,也是我左右手。她来这儿五年了,手脚麻利得很,后厨里的活计,从备料到掌勺,摸得门儿清,我要是忙不过来,她挽挽袖子就能顶上。性子直爽,嘴上不饶人,可心最软,谁要是晚来会儿吃饭,她准悄悄留着热乎的,从不抱怨。”
说着又转向旁边三个汉子:“这仨爷们儿,都是有真本事的。最边上那个看着俊朗些,不像庄稼汉的是刘石,人家是正经会做面点的手艺人,方才二丫师妹吃的那几碟点心,就是他揉面蒸炸出来的。他人话不多,性子腼腆,可手里的活不含糊,发的面暄软,捏的糕饼齐整,以前在村里办红白事,谁家不抢着请他?”
刘石被点到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微微泛红,只低声说了句“都是该做的”。张胖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又指了指中间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这俩是赵五和张大头,咱后厨的切配好手。你俩给姑娘露一手?”两人闻言,麻溜地从旁边拎过块萝卜,菜刀“唰唰”几下,薄片薄得能透光,细丝细得像棉线,码在盘子里整整齐齐。“瞧见没?他俩手头这功夫,练了十几年了,稳当又快,后厨里剁肉切菜,全靠他俩撑着。性子都是实诚的,让干啥干啥,从不多嘴,就算天天切到手酸,也从没说过半个‘累’字。”
最后,张胖子看向角落里坐着的四个妇人,其中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着皱纹的老人,正是王奶奶。“这是王奶奶,咱膳堂的老功臣了,在这儿干了足足十二年,送走了三任主厨,比我待得还久!”王奶奶闻言,颤巍巍地笑了笑,手里还攥着块抹布,像是随时要起身去擦桌子。“奶奶负责膳堂的清扫,地板擦得能映出人影,桌椅摆得整整齐齐,就算如今膳堂冷清,她也从没敷衍过一天,说‘活儿干着,心里才踏实’。”
“剩下这三位,王花姐、刘二妮、刘秀秀,都是山脚下刘家村的,王花姐跟秋嫂子一样,来这儿五年了,做事细心,摘菜洗菜从不含糊,烂叶子、泥根都挑得干干净净;二妮和秀秀是亲姊妹,年纪轻些,却不娇气,打水劈柴、端碗送碟,啥重活都肯干,姊妹俩话不多,却总把活计做得漂漂亮亮的。”
说到这儿,张胖子的声音沉了沉,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凉水,喉结滚了滚,才接着说:“咱这膳堂,本是给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吃饭的地方,以前虽说不富裕,可也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足得很。可你说这世道变得快,前些年不知怎的,修仙界刮起一股邪风,说啥‘仙人不食五谷,不然飞升时仙体不清净,天雷得加倍劈,把凡体淬个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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