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社的风波平息后,青山公社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田地里是包产到户后精心侍弄的庄稼,山坡上、沟渠边是社员们利用工余时间管护的药材,公社那间原本破旧的仓库里,飘出阵阵药香,成了合作社的加工车间和“黄金屋”。
陈江河的生活,也进入了一种“双轨并行”的节奏。
一轨,是他作为赤脚医生和保健小组精神领袖的本职。他依然每天在卫生所接诊,尤其是那些疑难杂症和危重病人,非他出手不可。保健小组在春婶和秀兰的打理下,运转良好,不仅保障了公社的基本医疗,还成了合作社药材质量把控和技术培训的重要支撑。陈江河定期为小组员们讲授更深入的医学知识,也将合作社遇到的一些药材加工难题,作为案例与大家一同探讨解决,使得医疗与生产实践紧密结合。
另一轨,则是他作为合作社实际运营者的新角色。他不再是那个只需专注于医术的医生,需要操心的事情陡然增多:制定不同季节的采集计划,与省城药厂沟通订单需求和品质反馈,核算合作社的收支账目,调解社员间因利益产生的微小摩擦,甚至还要思考如何将合作社盈余的一部分,反哺到公社的公共医疗和基础设施建设上。
这两条轨道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互交织,相互促进。
保健小组积累的药材知识和炮制经验,为合作社提供了技术保障;而合作社带来的经济效益,又使得保健小组有了更稳定的药材来源和资金支持,甚至可以购置一些简单的医疗设备。陈江河巧妙地将“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与“带领致富”的发展责任,融合在了一起。
这天下午,他刚给一个患有顽固湿疹的病人做完针灸,开完药方,合作社的会计就拿着账本找了过来。
“陈副主任,上个月卖给省城的黄精切片和柴胡干,货款都结回来了。扣除成本和预留的发展基金,这是这个月的分红清单,您过目一下。”会计脸上带着喜色。
陈江河接过清单扫了一眼,每股又能分到一笔不小的收入。他点点头,沉吟道:“嗯,不错。另外,从预留的发展基金里,拨一笔钱出来,给保健小组添置一个新的高压消毒锅,再给靠山屯那边修葺一下被雨水冲坏的那段引水渠。”
会计愣了一下:“陈副主任,这……发展基金是用来扩大生产的,用在别处,社员们会不会有意见?”
陈江河摇摇头:“合作社是集体的合作社,赚了钱,除了给社员分红,改善集体的公共服务也是应该的。保健小组保障大家健康,水渠关护田地灌溉,这都是根基。根基稳了,合作社才能长远。你把道理在公示栏写清楚,社员们会理解的。”
会计恍然,佩服地点点头去了。
这就是陈江河的“双轨”智慧。他始终没有忘记根本,无论是行医还是搞经济,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生活得更好。
傍晚,他回到自己的小屋,点亮煤油灯。桌上摊开着两样东西:一边是那本纸张愈发泛黄脆弱的无名古医书,他正在研读其中关于“五行五味”与脏腑调理的深奥关联;另一边,则是合作社下一阶段的发展规划草案,上面写着如何引进试种一些市场紧缺的木本药材,如何与省城药厂探讨建立“定点种植基地”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在古老的医学智慧和现代的经济蓝图之间切换,眼神专注而清明。这两种看似迥异的知识体系,在他脑海中碰撞、融合,激发着新的灵感。他有时会想,古医书中强调的“天人合一”、“阴阳平衡”,是否也能应用于合作社的管理和发展?比如,在采集与养护、短期利益与长远发展之间,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
“双轨并行”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对心力和体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但陈江河乐在其中。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座桥梁,一头连接着古老的传统与医道,另一头通向充满机遇与挑战的未来。他在这桥上奔走,将过去的智慧运用于当下的实践,又将实践中的新知反馈于对传统的理解。
窗外,月色如水。合作社的加工车间已经熄灯,卫生所也恢复了宁静。但陈江河知道,在这片静谧之下,一股由他亲手参与引导的、追求美好生活的蓬勃力量,正如同地底的潜流,昼夜不息地奔涌着。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伏案工作。
无论是悬壶济世,还是授人以渔,都是他选择的道。在这条“双轨并行”的路上,他必将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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