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眼角湿润。他忽然明白,什么叫“家”。不是房子,不是土地,而是有人等你回家,哪怕只剩一碗汤。
第二天清晨,日军再次发起总攻。这一次,他们动用了毒气弹。空气骤然变得刺鼻,有人开始咳嗽不止,有人呕吐,有人昏厥。王铭章命令所有人用湿布捂住口鼻,自己却摘下头盔,任风吹拂头发,目光坚定如铁。
“兄弟们,”他喊了一声,声音嘶哑,“今天,我们不是为了活命,是为了让后来的人知道——中国人的骨头,比钢铁还硬!”
阳光从破败的城楼缝隙间漏下,像一束束凝固的泪光。藤县东关城墙塌了一角,砖石碎裂处露出锈迹斑斑的铁钉,触手冰凉——那是昨夜炮弹留下的印记,也是战士们最后的体温。空气中飘着一种奇异的味道:不是血腥,也不是火药,而是一种混合了泥土、汗液和某种甜腥的腐烂气息,仿佛大地也在为死去的人哀悼。
王铭章站在断墙边,肩胛骨突出如刀锋,衣服早已被血浸透,贴在背上,每动一下都像撕开一层皮。他没穿军装,只披着一件旧棉袄,袖口磨得发白,却仍挺直腰板。他的脸黑得像炭,左眼角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微微肿胀,却依旧锐利如鹰隼。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远处日军集结的方向,眼神冷得能把人冻住。
“团长……”一个年轻的副官踉跄跑来,满脸灰土,“敌人调来了重炮!十门以上!他们要炸平整个县城!”
王铭章点点头,声音沙哑:“让他们炸。”
副官愣住:“您疯了吗?”
“我没疯。”王铭章转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我是怕你们忘了,我们为什么在这儿。”
那一刻,风停了,连枪声都似乎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沉重、缓慢、带着绝望的节奏。一位老兵蹲在地上,用手指抠进泥里,喃喃道:“我娘说,人死了魂还在,只要还有人在喊‘川军’,我们就不会死绝。”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颤抖,天空瞬间变暗。炮弹落下时,空气被压缩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闷响,耳膜像是被针扎穿。有人捂住耳朵跪倒在地,有人张嘴大喊却发不出声音——这不是战斗,这是命运的审判。
“弟兄们!”王铭章突然高举双手,声音穿透爆炸的余波,“听我说!咱们不是来守城的,是来送信的!告诉那些躲在屋里的百姓,告诉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告诉全世界——中国人,不怕死,也不怕疼!”
他的话像火种,点燃了每一个人心底沉睡的怒火。一名新兵抱着机枪冲出去,脸上全是泪痕,嘴里还叼着半块干粮,一边跑一边吼:“老子不是来送命的,我是来报仇的!”
另一个士兵跳上废墟,举起刺刀,对着天空挥舞:“王师长,你放心,我们替你看着这城!”
这时,日军再次冲锋,脚步整齐如鼓点,踩碎残垣断壁,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他们以为胜利唾手可得,却不知自己踏入的是地狱的门槛。
王铭章亲自带队反击,他没有武器,只有那把祖传的短刀,刀柄已被血染红,握在手里滑腻腻的。他冲在最前,像一头受伤的猛虎,撞进敌阵中。他砍倒第一个鬼子时,刀刃卡进骨头,拔不出来;第二个扑上来,他用肩膀撞翻对方,顺势一脚踢飞;第三个持枪瞄准,他竟徒手夺枪,反手一击毙命……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意。有人问他:“师长,你不疼吗?”
他喘着粗气,嘴角溢血,却笑了:“疼啊,但比不上心里那股火。”
就在这一刻,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照亮了整座藤县。那一瞬,所有人的脸都被映得通红,仿佛置身于神明的眼眸之下。王铭章站在人群中央,浑身浴血,宛如战神降临。他忽然停下脚步,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轻声说: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想回家的男人。”
这句话像一颗子弹,射入每个人的心脏。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默默捡起战友遗落的枪,继续向前冲。
终于,在黄昏时分,王铭章倒在了最后一道防线前。他的身体蜷缩着,左手还紧紧攥着那把短刀,右手搭在一具日本军官尸体上。他的眼睛睁着,瞳孔涣散,但目光仍坚定地望向东方——那里,是家乡的方向。
“团长!”一个战士扑过去抱住他,声音嘶哑,“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王铭章嘴唇微动,几乎听不见:“别哭……告诉台儿庄……我们赢了。”
没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直到后来,人们才明白——他不是说赢了,而是说“我们守住了尊严”。
消息传到武汉,蒋校长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长江方向。他低声对秘书说:“王铭章死了,但他的精神活着。我要让全国都知道,什么叫中国军人。”
硝烟未散,风还在耳边低语,像谁在哭。
王铭章站在滕县东门的断墙上,脚底踩着碎砖与血痂混杂的泥土,那味道浓烈得几乎能呛出眼泪——不是苦涩,是铁锈味、焦糊味、还有人肉烧熟后的腥甜。他闭上眼,听见远处炮弹落地时沉闷的轰鸣,像大地的心跳,越来越弱,越来越慢。
“师长!”副官急奔而来,脸上沾满灰土,嘴唇干裂出血,“北线失守!鬼子从侧翼突进来了!”
王铭章没说话,只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刀划过战场。他的左脸有一道旧疤,从眉骨斜劈到嘴角,那是三年前川中剿匪留下的纪念,如今却成了他最锋利的表情——冷峻、沉默、不容置疑。
“告诉弟兄们,”他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枪声,“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让敌人记住:中国人,站着死,不跪着活!”
那一刻,整个阵地仿佛都静了一瞬。士兵们抬头看他,眼中不再是恐惧,而是燃烧的火焰。他们知道,这位师长不会骗人,也不会逃命。他是真的把命押在这片土地上。
日军第十联队果然狡诈至极。他们在战前伪装成商队,用假护照、假军衔混入城内侦察;夜里派出小分队潜伏在城墙根下,挖地道、埋炸药,意图一举摧毁守军指挥中枢。但王铭章早有察觉——他在阵地上布满了狗哨和铜铃,风吹过便响,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提醒战士们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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