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的命令,如同一道惊雷,在沸腾的战场上炸响。
“进城!”
没有追击的狂热,没有嗜血的叫嚣,只有两个字,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刚刚还在为胜利欢呼的义军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他们明白了,大帅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高骈那条丧家之犬,而是那座坚固的曹州城!
夕阳的余晖,将曹州城的轮廓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血色。
城墙之上,守城的士兵们亲眼目睹了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他们看不清远处那喷吐火龙的究竟是何物,只看到唐军最精锐的神策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人,顷刻间融化、蒸发。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那焦臭刺鼻的气味,顺着风,飘到了城头,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让他们胃里翻江倒海,两腿发软。
恐惧,是会传染的瘟疫。
当高骈那面残破的帅旗,在一群溃兵的簇拥下狼狈地出现在城下时,瘟疫彻底爆发了。
“开门!快开门!”
“是高帅!高帅回来了!”
城门官颤抖着下令吊下篮子,想将高骈接上城楼。然而,不等高骈上来,跟在他身后的溃兵们就如同疯了一般,哭喊着,哀求着,将城门下挤得水泄不通。
“让我们进去!是妖怪!黄巢会妖术!”
“火!天火啊!城外是地狱!”
“别丢下我们!”
这些刚刚还在战场上耀武扬威的朝廷精锐,此刻却像一群受惊的雏鸟,只知道哭嚎。他们的盔甲丢了,兵器没了,脸上满是黑灰和泪水,眼神中只剩下纯粹的,被榨干了所有勇气的恐惧。
城墙上的守军,看着昔日里高高在上的神策军同袍变成这副鬼样子,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崩塌了。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在抖。
他们的牙齿,在打颤。
甚至有人,已经悄悄地脱下了身上的军服,盘算着该如何混入百姓中逃命。
战意?早已荡然无存。
……
曹州刺史府内,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
曹州刺史李瓒面色惨白地坐在主位上,手中的茶杯,已经换了三次,却依旧是冰凉的。他身下,是曹州城的文武官员和地方士绅,一个个脸色比他还难看,整个厅堂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就在刚才,失魂落魄的高骈被抬了进来,嘴里翻来覆去只有“妖火”、“魔鬼”、“完了”这几个词,随即就又喷出一口血,彻底晕死过去,被人抬去了后堂。
他虽然没说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那副惨状,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位……都说说吧。”李瓒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城外,黄巢大军已兵临城下……我等,该当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猛地站起来,却是色厉内荏,“城中尚有兵马五千,粮草充足,凭城固守,等待朝廷援军,方是上策!”
他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锦袍的士绅就冷笑一声:“守?王都头,你拿什么守?你没看到城外那些神策军的样子吗?连他们都被吓破了胆,你指望我们城里这些连血都没见过几次的厢兵去跟黄巢的‘天火’拼命?”
“你!”王都头被噎得满脸通红,“难道……难道要开城投降不成?我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
“忠君?”那士绅提高了音量,言语中满是讥讽,“高帅领着神策军来时,我等哪家不是献粮献钱,把府库都快搬空了?结果呢?他连黄巢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人烧成了光杆司令!现在让我们去为他的愚蠢和无能陪葬?李刺史,您给评评理!”
“这……”李瓒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战,是找死。
降,是失节。
他一个文官,此刻只觉得头大如斗,恨不得自己就是刚刚晕过去的高骈。
厅堂内,争吵声,叹息声,乱作一团。有人主战,有人主降,还有人提议连夜弃城逃跑。人心,已经彻底散了。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冷静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
“大帅,城中人心已乱,此时攻心,胜于攻城。”
黄巢大营,中军帐内。赵璋站在沙盘前,神情笃定。
黄巢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看赵璋,目光依旧投向曹州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城墙。
“哦?如何攻心?”
“一曰威,二曰利。”赵璋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高骈大败,‘妖火’传闻,已是‘威’之极致。城中守军,闻风丧胆,此为天时。现在,我们只需再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利’。”
尚让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什么利?难道还给他们送钱不成?”
赵璋摇了摇头,看向黄巢,眼中闪烁着一种智慧的光芒,那是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自信。
“送钱,不如免赋。送金,不如送命。”
他转身,从身后的书案上拿起一张刚刚写就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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