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潮带着陆寅,穿过嘈杂的印刷车间,来到报馆后院一间安静的茶室。
梁焕守在门口,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
洪九东和裴石楠则被留在了前厅,由一个伙计招待着,两人坐立不安,心里七上八下。
茶室不大,布置得极为简朴,只有一张木桌,几把竹椅,墙上挂着一幅字,写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笔力雄健,入木三分。
向海潮亲手泡了一壶茶,推到陆寅面前。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尝尝,武夷山的大红袍。”
向海潮的声音平和下来,就像一个邻家阿伯。
陆寅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
“向前辈,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向海潮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让空气中带着一丝凉意。
“你抬头往北看,能看到什么?”
陆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
“乌云压顶……”
“是啊,乌云压顶。”向海潮的语气变得沉重,“就在去年,关外一个姓张的大帅,坐的火车被炸了。日本人干的。”
陆寅的心猛地一跳。
张作霖?皇姑屯事件?
“今年,关东军在东北动作频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一场更大的风雪,就要来了。到时候,整个神州大地,都将被卷进去。你明白吗?”
向海潮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变得异常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和那场将要席卷全国的风雪比起来,黄金荣这点事算什么?不过是池塘里的小泥鳅,翻不起大浪。我们洪门要留着力气,去对付真正的敌人。”
陆寅沉默了。
他知道向海潮说的是事实。
前世的历史课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未来的走向。
九一八,七七事变,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可是……
“向前辈,我明白您的意思。国难当头,理应一致对外。”
陆寅抬起头,迎上向海潮的目光,“但是,攘外必先安内!如果我们的家都被人拆了,兄弟姐妹都活不下去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他站起身,走到向海潮面前,情绪有些激动。
“黄金荣,纳兰敬明这些人,他们是什么货色?如今已是捧着洋鬼子的臭脚,真到了日本人打进来那天,他们摇身一变,就能成为汉奸走狗!他们是国之蛀虫,是民族的败类!现在不除掉他们,将来青帮可能就会成为日寇插在我们背后刀子!”
“我们袍哥洪门系出同源,从天地会而来,为的是什么?反清复明!说到底,就是不愿做亡国奴!我陆寅虽为一介百姓,但也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眼睁睁看着这些蛀虫坐大,把我们家园搞得乌烟瘴气,我做不到!”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小小的茶室里回荡。
向海潮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中满是震惊和欣赏。
他原以为陆寅只是个血气方刚,敢打敢拼的江湖莽夫,却没想到他对时局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攘外……必先安内……”
向海潮喃喃自语,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眼中光芒闪烁。
他重新审视着陆寅,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远见。
“你接着说。”
陆寅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青帮如今看似势大,实则根基不稳。黄金荣靠的是法国人,而纳兰王府,不过是前清遗老的一点念想,早就没了气候。我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我们有虎堂翟老爷子的支持,他老人家在江湖上德高望重,有斧头帮几千徽州兄弟悍不畏死,还有胭脂虎叶宁,她财力雄厚,人脉广博。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能将所有力量拧成一股绳的主心骨,一个能与青帮抗衡的名号!”
“而这个名号,只有洪门能给!”
陆寅目光灼灼地看着向海潮,“向前辈,只要您肯点头,以洪门之名登高一呼,我相信,所有不愿被青帮压榨的江湖同道,都会聚集到您的麾下!我们一起把青帮这颗毒瘤从上海滩挖掉!还十里洋场一个朗朗乾坤!”
茶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向海潮背着手,开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
陆寅的话像一块石头一样砸进了他平静多年的心湖。
他不是没想过对付青帮,只是时机未到,而且他顾虑的更多。
洪门在沪上的力量并不算强,一旦开战,胜负难料。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国难当头之际,掀起江湖内斗,耗费有生力量。
但陆寅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思路。
攘外,必先安内.......
这些年,青帮仗着有洋人撑腰,在沪上横行霸道,贩卖烟土,逼良为娼,无恶不作。
尤其是和日本人勾勾搭搭,更是触碰了向海潮的底线。
或许,是时候该给这些数典忘祖的家伙一个教训了。
“孩子,你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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