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为免身份暴露,你极少出府,快闷坏了吧?”赵嘉月挽起遮风的锦帘,让身侧坐着的许鸣玉可以瞧见长街上的繁华景象:“眼下尘埃落定,加之这天儿也暖和了许多,你得时常出来走走才好。”
她想得周到又贴心,许鸣玉冲她感激一笑:“多谢郡主。”
“你我之间, 不必言谢。”
二人说笑着,马车却猝不及防地停下,若非赵嘉月及时抓住许鸣玉的手臂,她怕是要一头栽出车厢了。
惊魂未定之下,赵嘉月探出身子,一把攥住车夫后颈上的衣裳,咬牙切齿道:“不会驾车的话,就给本郡主滚下去!”
车夫忙告罪:“郡主恕罪,小人并非有意。只是前头的路堵上了,似乎是官差在拿人……”
赵嘉月闻言,抬眼朝前方望去,只见数十名身着甲胄的士兵正将几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押上囚车。
赵嘉月缓缓松开提着人衣裳的手,眼中拢着些许凝重:“此次罢考春闱所牵连之人,当真是越来越多了。”
“自保是本能,”许鸣玉轻声开口:“被捕入狱的学子在威逼之下,挨不住的自然会供出其他人,以求脱罪,或是戴罪立功。”
略带惋惜的嗓音瞬间消散在风中,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一阵骚动,连带着襄王府的马匹也不安地踱起了步。
车夫见状,忙收紧缰绳,驭着马儿退让至一旁,唯恐马儿受惊。
“快看,摘星楼上似乎有人!”
“还真是,摘星楼增防了守卫,他是怎么上去的?”
襄王府的马车停在一个视野极佳的位置,正好能瞧见不远处的摘星楼。许鸣玉闻言,当即拂开锦帘举目望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摘星楼顶楼的阑干前。
此人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身形单薄得几要随风而去。因离得远,许鸣玉瞧不清他的面容。
此前,琳琅父母在此闹事之后,朝廷发落了几名玩忽职守的守卫。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守卫自然不敢耽搁,提着长剑便往上冲。
身后木质的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弯腰从身侧书箱中取出几本书,嘲弄的目光落在扉页上许久。随即手一抬,利落地撕下几页纸来。
略带沙哑的声音随着那些轻飘飘的纸张一同坠下:“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
许鸣玉心头一震,握着锦帘的手缓缓收紧。
那人朗声大笑,笑声中尽是悲凉:“百无一用是书生!”
纸张纷纷而下,飘摇着落入人群之中。
赵嘉月眼疾手快地接住一张,拿近一看才知此人撕的,便是寒窗苦读了数年的圣贤书。
不知怎的,许鸣玉心头悄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叫她坐立难安。一把扯住赵嘉月的衣袖,她神情中难掩仓惶:“郡主,此人怕是存了死志!”
只当许鸣玉是心生了胆怯,赵嘉月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别怕,我这就上去将人劝下来。”
“若是劝不下来……”
“那我就将他砸晕后扛下来!”
“万事小心。”许鸣玉眼睁睁看着赵嘉月跃下马车,只身闯进了摘星楼。
楼顶上,那人撕完最后一页纸,笑得面上皆是热泪。
“兄台,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有人高声道:“须知,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你快下来吧!”
那人抬手随意揩过面颊,哑声道:“清河魏春风……”
唯恐摘星楼下站着的百姓听不清,他咽下喉间干涩,声嘶力竭道:“在下清河魏春风。我本是……我本是清河解元,今赴京应试,冀登科甲,束带立朝,以守一方生民之安。然鬻官一案悬而未决,吾辈耻附浊流,遂罢春闱之试,竟忤天颜,终见弃于朝野!”
听到这里,许鸣玉总算知道为何会没有来由的惴惴不安了,她从车厢中步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半个身子探出阑干的魏春风,心跳骤然急促。
她紧抿着唇,盼着赵嘉月能快些,再快些!
魏春风仰头大笑,直笑得撕心裂肺仍不止,他抬手重重拍在阑干上,热泪自眼眶滚滚而落:“然,御前有裴闻铮之辈,阿谀逢迎,是非不分。鬻官一案付其推勘竟无果。诸位可知,曾有不具名姓之英雄士犯死拦道,亲呈账册于朝使,始令浊案得见天光。今,此案委于裴闻铮之手,犹投净璧于污淖!可悲可叹,可笑至极!”
这番慷慨之言幢幢入耳,许鸣玉无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眼底干涩一片。
她耳边嗡嗡作响,心中不禁想:真是糟糕,我要如何让世人知晓,他们口中恶之欲其死的裴闻铮,便是犯死拦道的那位英雄士啊?
……
曾府书房,裴闻铮与曾山敬相对而坐。
案上茶香袅袅。
“曾相公,这届举子之中,胸有丘壑不在少数,无论如何,我等都要设法将他们保下。”裴闻铮从袖中取出几份策论,恭敬呈于曾山敬面前:“金陵冯敏行,洛阳杜若,还有清河魏春风,这三名举子的策论,当真是锦绣文章。否则,定然是大齐之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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