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的腿伤在忘忧的精心调理下,一日好过一日,伤口愈合的速度让河西村的村民们啧啧称奇。王张氏脸上的愁容也淡了些,每日里将那本就稀薄的粥汤,尽可能多捞些沉底的米粒留给忘忧。然而,笼罩在村庄上空的阴云并未散去。井水缓解了饮水之困,却救不了田地里那些在烈日下奄奄一息的禾苗。焦黄的土地裂开狰狞的口子,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吞噬着村民们眼中残存的希望。
这日清晨,天色未亮,空气中还带着一丝夜的凉意。忘忧起身,走到王张氏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边,望向村外那片死寂的田野。几个起早的村民已经蹲在田埂上,用手扒拉着干硬的土块,眼神空洞。王老五粗哑的抱怨声隐约传来:“……看啥看!再看也看不出水来!等死吧!”
忘忧静静地看着。她经历过远比这更严酷的绝境,深知绝望本身比天灾更能摧毁人心。被动的承受,只会让村庄在沉默中消亡。她此世而来,并非只为施舍一两次援手,而是要播下能自我生长的种子。
她转身回屋,对正在灶间忙碌的王张氏轻声道:“大娘,烦请叫赵老伯和村里还能主事的人过来一趟。关于田地,我有些想法。”
王张氏一愣,随即眼中燃起一丝光亮,连忙擦擦手:“哎!好,好!我这就去!”她对忘忧的话,已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从。
不多时,赵老伯拄着拐杖,带着几个村中颇有威望的老人,以及一脸不情愿却被硬拉来的王老五,聚到了王张氏家那狭小的土院里。众人目光都落在忘忧身上,带着疑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忘忧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走到院中那片被踩得坚实的泥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她蹲下身,在泥地上划出清晰的线条。
“天不下雨,我们不能坐等。”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水少,就要让每一滴水都用在刀刃上。”
她画出田地的轮廓,然后在作物行间划出平行的浅沟:“这是‘沟灌’。浇水时,水顺沟流,只浸润作物根部,比漫灌省水大半。”她又点在作物植株旁,“或者用‘穴灌’,每株旁挖一小穴,精准浇水,更能节水。”
王老五抱着胳膊,嗤笑一声:“哼,说得轻巧!挖沟挖穴不费力气?现在谁还有那闲工夫?”
忘忧抬头看他一眼,目光清冷:“费一时之力,换禾苗一线生机。与坐等枯死,哪个更费工夫?”她不等王老五反驳,树枝又指向田埂,“收集干草、落叶,铺在作物间隙,或编织草帘遮荫,可减少土壤水分蒸发。此事,妇人孩童皆可胜任。”
赵老伯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活了大半辈子,隐约觉得这法子似乎有些道理:“铺草……这能行?”
“可行。”忘忧语气肯定,“此外,后山背阴处,生有豆薯、藜麦等野生之物,极其耐旱。可采其种子,在村边墒情稍好处试种。即便主粮歉收,这些亦可果腹,不至绝路。”
她接着说道:“人畜粪尿,兑水稀释,既是肥料,亦可保湿。须建简易粪池,发酵后方可使用,避免烧苗。”她边说,边在地上画出粪池的简易结构图。
一桩桩,一件件,不是空泛的安慰,而是具体可行、立竿见影的法子。忘忧将深奥的农学知识,转化为村民能听懂、能操作的简单步骤。她不仅指出问题,更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工具和方法。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树枝划过泥土的沙沙声和忘忧清晰的讲解。村民们脸上的迷茫渐渐被专注取代,连王老五也收起了不屑,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地上的图画。
“忘忧姑娘,”一个老汉迟疑地开口,“这粪水……真能肥地?不会臭坏庄稼?”
“发酵后,其性温和,反是沃土宝液。”忘忧耐心解释,“我可教大家如何判断发酵是否完成。”
赵老伯越听越激动,用力顿了顿拐杖:“好!好啊!忘忧姑娘这是给咱们指了条活路啊!咱们不能光等着老天爷赏饭吃!就按姑娘说的办!”
王张氏也激动地附和:“对!咱们试试!总比干等着强!”
见赵老伯和王张氏带头,其他村民也纷纷点头。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疑虑。王老五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但眼角余光却仍瞟着地上的图画。
说干就干。赵老伯立刻分配任务:男人们负责改造田间的灌溉方式,挖掘沟渠、水穴;妇孺们则去收集干草、编织草帘;手脚利索的年轻人跟着忘忧进山,辨认和采集耐旱作物的种子。
忘忧亲自带队。她换上了一身王张氏找来的、更利落的旧衣裳,虽然依旧宽大,却掩不住那份与村姑截然不同的沉静气度。她走在山路上,步伐稳健,对各类植物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仿佛在这片山野间生活了数十年。她不仅能精准地指出豆薯和藜麦,还发现了不少可食用的野菜和具有药用价值的草根,一一告知同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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