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李煦的“暴毙狱中”,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巨石,虽被朝廷以“突发心疾”匆匆掩盖,却在前朝后宫激起了更深的、不祥的暗涌。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紫禁城高墙之内隐秘地流传,知情者人人自危,嗅到腥味的猎犬们则愈发蠢蠢欲动。
琉璃谨遵苏培盛的提点,对内务府事务愈发兢兢业业,不越雷池半步。对江南案、对“广源号”、对一切可能惹祸上身的旧事,都绝口不提,仿佛从未知晓。永寿宫在她的严防死守下,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熹贵妃甄嬛也深居简出,除了日常向皇后请安,几乎不踏出宫门一步,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养育六阿哥弘曕上,低调得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暴风雨前的压抑,往往最为窒息。
这日,琉璃正在内务府衙署处理一批新贡的蜀锦入库事宜,掌事太监来报,说翊坤宫年答应遣人来领这个月的月例和日常用度。这原是常事,但琉璃心中却莫名一跳。年世兰自贬为答应后,一直深居简出,翊坤宫用度也削减泰半,但内务府从未短缺,只是按规制发放。今日为何亲自遣人来?
来的是翊坤宫一个面生的老太监,低眉顺眼,递上对牌,一言不发。琉璃亲自验了对牌,又核对了份例单子,并无差错。她不动声色,吩咐人照单发放,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那老太监。
那太监自始至终垂着头,接过物品清点时,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在一个盛着宫花的小锦盒上轻轻拂过,随即若无其事地收起。动作快如闪电,若非琉璃一直留心,几乎难以察觉。
“且慢。”琉璃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老太监动作一滞。
“姑娘有何吩咐?”老太监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无波无澜。
琉璃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那个锦盒上:“这盒宫花,是今年新制的式样,内务府还未分发各宫,年答应如何得知?”
老太监神色不变:“回姑娘,是前日内务府送份例的小太监提了一句,说新进了时新花样。我们娘娘……年答应素日爱花,奴婢便记下了,想着多领一支,给答应解解闷。”
理由看似合情合理。但琉璃心中的疑窦却未消。年世兰爱花不假,但以她如今境况,还有心情关心时新花样?更关键的是,那拂过锦盒的手指……太过刻意。
“原来如此。”琉璃脸上露出一丝浅笑,伸手取过那锦盒,打开查看。里面是几支新巧的绢花,并无异样。她拿起一支,凑近鼻端嗅了嗅,除了淡淡脂粉香,并无特别。但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老太监在她拿起绢花时,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花样确是不错。”琉璃将绢花放回,合上锦盒,递给老太监,“拿去吧。告诉年答应,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差人来领,内务府按例供给,不敢怠慢。”
“谢姑娘。”老太监接过,躬身退下,步履平稳。
人一走,琉璃立刻唤来心腹小栗子,低声急促吩咐:“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寻卫临卫太医,避开人,将这支绢花拿去,让他仔细查验,尤其是花蕊、花托之处,有无异常!记住,要快,要隐秘!”
小栗子见琉璃神色严峻,不敢多问,拿了那支被琉璃特意留下的绢花,匆匆离去。
琉璃坐回案后,心绪难平。年世兰……她到底想干什么?那锦盒,那绢花,到底有何玄机?是临死反扑?还是另有图谋?
两个时辰后,小栗子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脸色发白,凑到琉璃耳边,声音发颤:“姑娘……卫太医说,绢花本身无毒,但……但在其中一支的花托缝隙里,发现了这个!”他小心地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琉璃心头一紧。
“卫太医说,这叫‘百日醉’,无色无味,吸入或皮肤接触后,会令人精神恍惚,嗜睡多梦,久之损伤神智。用量极少时,症状轻微,难以察觉。但若长期接触……”小栗子吞了口唾沫,“可致人……逐渐痴傻。”
百日醉!又是这等阴损毒物!上次是“千日醉”混在艾草里,这次是“百日醉”藏在绢花中!目标是谁?不言而喻!年世兰是想用这种缓慢、隐蔽的方式,毁了熹贵妃,或者……六阿哥?!
琉璃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好狠毒的心思!好隐蔽的手段!若非她今日多了个心眼,若非卫临医术高明,后果不堪设想!
“卫太医还说……”小栗子声音更低了,“这‘百日醉’配制不易,宫中罕见。但……但太医曾听其师提及,早年……华妃娘娘宫中,似乎曾有类似之物,用于……惩戒不听话的宫人。”
华妃!年世兰!果然是她!即便贬为答应,幽禁深宫,她仍未放弃报复!不,这或许不是报复,而是临死前的疯狂!她知道皇帝不会轻易动她(顾忌年羹尧旧部),但她要拉熹贵妃和六阿哥垫背!
琉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证据呢?一支绢花,一点粉末,能证明什么?年世兰大可推说是内务府发放的绢花有问题,或是旁人陷害。没有铁证,动不了一个答应,哪怕她是戴罪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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