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舟拿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红旗大队的巷口就贴了张红纸——公社招拖拉机手,名额只有一个,要求年轻力壮、懂点农机知识,待遇写得明明白白:每月三十五块工资,包吃包住,干满三年还能转城镇户口。
消息一传开,村里的年轻小伙都动了心。
张婶拉着江野的胳膊说:“江野啊,你懂农机,又有力气,这名额肯定是你的!当了拖拉机手,可比在地里刨食强多了!”连队长都特意来江家一趟,拍着江野的肩:“江野,这机会难得,你可得好好把握,将来转了城镇户口,娶媳妇都容易些。”
江野当时正帮顾青舟整理备考时的笔记,听着队长的话,只是笑了笑,没应下也没拒绝。
顾青舟坐在旁边,手里翻着京大的入学须知,心里却悄悄犯了嘀咕——他知道拖拉机手是多少人盼着的机会,可他更记得,江野说过要补完高二课程,明年考去京大找他。
等队长走了,顾青舟放下手里的入学须知,轻声问:“你打算去报名吗?”江野把整理好的笔记摞在一起,用绳子捆结实,抬头看向他,眼里的光像试验田刚冒芽的麦苗,亮得很:“你希望我去吗?”
顾青舟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入学须知的纸页——他当然希望江野能留在身边,可拖拉机手是实实在在的好机会,比等着明年高考稳妥得多。他咬了咬唇:“这是好事,你要是想去,就去试试,别因为我……”
“没有‘因为你’。”江野打断他的话,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炕桌上的高二数学课本,指着上面的批注,“你看,这道题是按试验田的株距算的,
这道题是按化肥配比解的——我补这些课程,不是为了别的,是想明年能跟你一起去京大,一起学农业技术,一起回来种咱们的试验田。”
顾青舟看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像被灶房里的热汤烫了一下,暖得发慌。他想起备考时,江野陪着他刷题到深夜;
想起考后这些日子,江野用试验田的琐事抚平他的忐忑;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江野眼里比他还亮的光。
可他还是忍不住劝:“拖拉机手的名额真的难得,要是错过了,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高考风险大,万一……”
“没有‘万一’。”江野的语气很坚定,像在说试验田的麦苗肯定能长高一样,“我要是去当拖拉机手,每天忙着跑运输,哪有时间补课程?
明年考不上,就只能一直当拖拉机手,可我想跟你一起去京大,想跟你一起做更有意思的事——种出比现在更壮的玉米,让村里的人都能吃饱饭。”
顾青舟没再说话,只是伸手握住江野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干农活、编竹篮磨出来的,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他踏实。
第二天一早,公社的招工负责人就来了红旗大队,在队部等着报名的人。赵磊跑来找江野,催着他一起去:“江野,你快别磨蹭了!好多人都去报名了,再晚就没机会了!”江野正在院坝里编竹篮,闻言只是抬头笑了笑:“我不去了,你去吧,祝你能选上。”
赵磊愣了:“你疯了?这可是拖拉机手!多少人抢着要呢!”江野手里的竹条灵活地翻转着,编出整齐的纹路:“我有更想做的事,这名额留给别人吧。”
赵磊还想劝,却被顾青舟拉到一边。顾青舟递给赵磊一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江野有他的打算,咱们别劝了,你快去报名吧,别耽误了时间。”赵磊看着江野认真编竹篮的模样,又看了看顾青舟,最终只能叹口气:“行吧,你们俩啊,真是一根筋。”
等赵磊走了,江母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粥,递给江野:“我知道你不想去当拖拉机手,娘支持你。你想考大学,就好好补课程,娘给你做后盾,每天给你蒸白面馒头,给你炖肉补脑子。”
江野接过热粥,喝了一口,眼里泛起暖意:“娘,谢谢您。”江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跟娘客气啥?你和青舟都是好孩子,娘知道你们想干大事,娘支持你们。”
顾青舟站在旁边,看着母子俩的模样,心里忽然很踏实——江母的支持,江野的坚定,像试验田的土壤和阳光,让他知道,他们的约定,不是一句空话。
接下来的日子,江野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学习上。每天清晨,顾青舟背京大的入学资料时,江野就坐在他身边,刷高二的数学题;白天,两人一起去试验田打理冬麦,江野会把生物课本里的知识点和麦苗的生长情况结合起来,一边观察一边记笔记;晚上,顾青舟帮江野辅导英语,江野则陪着顾青舟熟悉京大的农业课程,两人互相监督,互相鼓励。
有一次,江野卡在一道物理题上,琢磨了半天都没头绪,急得额头直冒汗。顾青舟坐在他身边,把题里的“力学原理”和院坝里的竹篮联系起来:“你看,编竹篮时,竹条交叉的地方要用力拉紧,不然篮子会散——这道题的受力分析,和编竹篮是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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