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但傍晚的空气里,已经能嗅到一丝泥土解冻后湿润的生机。红星轧钢厂下班的电铃声拉响不久,厂区外那条略显偏僻的街道上,一家门脸不大、招牌上写着“红星小吃”的小酒馆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许大茂今天特意换下了那身沾着尘土油渍的工装,穿了一件半新的藏蓝色中山装,头发也用梳子蘸水,精心地梳成了三七分,油光水滑。他早早就在酒馆角落里占了一张靠墙的桌子,点好了几个硬菜:一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一条浇着浓汁的干烧鱼,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瓶本地产的、度数不低的“二锅头”。他搓着手,不时探头朝门口张望,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不多时,陈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是平常那身打扮,神色平静,与许大茂的刻意准备形成了鲜明对比。
“哎呦!陈组长!您可来了!快请坐,快请坐!”许大茂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凳子上弹起来,脸上堆满热情洋溢的笑容,抢步上前,几乎是半推半请地将陈醒让到了主位,还用袖子象征性地拂了拂本就干净的凳面。
“茂哥,破费了。”陈醒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淡淡一笑,从容坐下。
“瞧您说的!什么破费不破费!应该的,必须的!”许大茂一边给陈醒倒酒,一边嘴里像抹了蜜,“要不是您陈组长提携,我许大茂哪有今天?喝点小酒,略表心意,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琥珀色的白酒注入粗瓷酒杯,散发出辛辣醇厚的气味。几杯酒下肚,小酒馆里暖意渐生,许大茂那张原本就略显油滑的脸,更是泛起了兴奋的红光,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身体向陈醒这边倾斜,带着几分酒气,语气夸张,却又透着几分被酒精放大后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细察的真实感慨。
“陈组长,陈组长!”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眼神灼灼地看着陈醒,“这儿没外人,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的,掏心窝子!”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砰砰”的响声,以示真诚。
“我许大茂,不敢说有多大本事,但这辈子,在咱们四合院里,在轧钢厂这万八千号人里头,我以前……服过谁?啊?您给说说,我真心实意地服过谁?”
他自问自答,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里满是不屑:
“易中海?哼,一大爷?是,院里人都说他德高望重,可我看哪,那就是个老古板,假正经!整天把规矩、道理挂嘴边,可除了和稀泥,还能干啥?能让大家伙儿吃饱穿暖吗?不能!”
“刘海中?二大爷?更甭提了!官迷一个!肚子里没二两香油,整天就琢磨着怎么摆官架子,训这个骂那个,屁大点权力都能让他美出鼻涕泡来!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
“还有傻柱!何雨柱!那就是个没脑子的愣头青!仗着有把子傻力气和那点厨艺,横冲直撞,除了会打架、会颠勺,还会啥?跟他混,早晚得进局子!”
他如数家珍般将院里院外那些曾经或明或暗的“权威”人物贬损了一遍,声音越说越高,引得旁边几桌的食客都侧目而视。许大茂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然后,他话锋陡然一转,身体凑得更近,几乎要贴到陈醒脸上,酒气混合着唾沫星子扑面而来,但他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也拔高了一个八度,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
“可我服您!陈组长!我是真服您!打心眼里,一百二十个服气!”
他再次用力拍打胸膛,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激动:
“跟着您干,那是真不一样!有钱赚!实实在在地往口袋里进票子!以前我下乡放电影,累死累活,风吹日晒,挣那三瓜俩枣,还得看人脸色。现在呢?我是宣传顾问!名头响亮!走出去,甭管是厂里领导,还是乡下公社干部,见了我,那都得客客气气叫声‘许顾问’!这叫什么?这叫面子!里子面子都有了!”
他越说越激动,拿起酒瓶又给陈醒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陈醒:
“陈组长,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院里院外,这么多人,就您是真龙!有眼光,有魄力,更有真本事!能把废料变成宝,能把我们这些别人眼里的‘闲人’、‘刺头’给捏合起来,干出这么一番事业!跟对了人,比我许大茂自己瞎扑腾十年都强!”
陈醒始终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的微笑。他慢慢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平静地迎着许大茂那因酒精和激动而有些发红的眼睛。他太了解许大茂了。这番话,七分是利益驱使下的刻意奉承和表忠心,是看到他陈醒如今势头正盛、跟着他能捞到实实在在好处的精明算计;但或许,也有那么三分,是酒意上涌后,对自身境遇改善的一种真实感慨,是对一种更强有力、更能带给他实际利益的“权威”的认可和依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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