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设在前院正厅。
时辰将至,受邀的亲眷世交已陆续到来。
柏霆在外厅周到地迎客,言谈得体,举止稳练。
柏铮则一身簇新的武官常服,身姿笔挺地立于父亲柏文渊身侧,虽不苟言笑,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英气。
他偶尔望向内院方向的目光,泄露出一丝兄长特有的关切。
林清墨则安静地侍立在柏文渊另一侧稍后的位置,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与前来道贺的各府女眷寒暄应酬,言辞温婉,礼数周全。
她既能与年长的夫人们谈论几句家常、品评衣料花色,也能对年轻小姐们的悄悄话报以理解的一笑。
有她在,女宾这边显得格外融洽有序。
她目光流转间,偶尔与忙碌的柏霆视线相接,彼此微微颔首,是夫妻间无须言语的默契。
柏文渊今日一身深紫祥云纹锦袍,端坐主位,面容是一贯的沉稳,唯有眼底深处,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
他看着满堂宾客,目光偶尔扫过坐在一众年轻子弟中的钟离宴。
那年轻人坐姿端正,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通往内堂的侧门方向,带着显而易见的期盼与紧张。
钟离宴今日显然精心装扮过,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衬得他越发清俊温润。
他带来的贺礼并不张扬,却早早亲自交到了管家手中,是一套难得的古籍残卷与一方上好的徽墨,显然投了柏月素日爱静习字的心意。
吉时到,赞者唱礼。厅内霎时安静下来。
柏月由云初及两位有福的全福妇人引导,自内堂缓缓步出。
她并未过分装饰,一身藕荷色织金暗花大袖长衣,下着月华裙,步履轻移间裙裾微漾,如水面拂过清风。
长发绾成端庄而不失灵动的发髻,簪着林清墨送来的红宝石步摇并数朵应季鲜花,清新雅致中平添了几分华贵,恰合她此刻将成年而未完全褪去少女清韵的模样,又隐隐透出柏家小姐应有的气度。
她目不斜视,行至厅中铺设的席垫前,向父母及众宾行礼。
仪态从容,举止合度,那份超越年龄的沉静气度,让不少在场的夫人暗暗点头,亦让一些心思各异的年轻子弟眼中多了几分思量。
林清墨看着小姑子落落大方的模样,眼中流露出由衷的赞许与骄傲。
柏文渊起身,亲自为她戴上象征成年的发簪,那是一支通体剔透的翡翠簪,水头极好,是柏家老夫人的遗物,意义非凡。
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大厅中清晰响起:“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柏月深深俯首拜下:“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礼成。厅内重新响起道贺与寒暄之声,气氛热闹而融洽。
柏月依礼接受着长辈的祝福与同辈的祝贺,应对得体,笑容温婉。
林清墨适时走上前,轻轻扶住柏月的手臂,低声提点着几位特别重要的女宾的身份与关系,又不着痕迹地帮她挡开了一些过于热络或探究的寒暄,举动自然体贴。
谁也看不出柏月心底此刻正平静地盘点着往来宾客中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应酬,又有哪些眼神背后藏着探究与算计。
趁着间隙,她的目光与钟离宴短暂交汇。
他远远地望着她,眼中是纯粹的欣喜与仰慕,见她看来,立刻露出一个明朗温暖的笑容,微微颔首示意。
柏月心头微暖,亦轻轻回以一笑,随即自然地移开视线,转向下一位前来道贺的夫人。
礼宴过后,宾客渐散。柏月回到自己的“听雨阁”,稍事休息。
窗外日光正好,庭院中的花木扶疏。
云初为她卸下略显沉重的正装首饰,换上轻便的常服,一边轻声说着今日席间的见闻。
“大奶奶今日真是周到,替小姐挡了好些不必要的应酬。钟公子送的礼,小姐可要现在看看?”
柏月走到书案边,打开了那古朴的木匣。
古籍保存良好,墨迹犹存,是前朝一位隐逸诗人的孤本;那方徽墨触手温润,暗香隐隐。
礼不重,却极见心思。她指尖抚过书页,沉默片刻。
“收起来吧,妥善放着。”她轻声道。
“小姐……”云初欲言又止。
柏月知道她想说什么。父亲昨夜的话犹在耳边,钟离宴的心意也清晰可见。
但正如父亲所言,如今的他们,一个羽翼未丰,一个身处旋涡,谈何其他?
“云初姐姐,”柏月望向窗外枝叶间洒落的细碎阳光,声音平静无波,“及笄,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路,终究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得稳,才行得远。”
她不再多言,转身从多宝阁的暗格中取出一本薄薄的账册,就着窗前的光线细细看起来。
那是她名下某处产业的近期简报,字里行间,是另一个广阔而真实的世界。
暮色四合,宾客散尽的威远侯府恢复了往日的宁谧。
听雨阁内烛火初燃,白日里的喧嚣与华彩仿佛被窗外的夜色悄然吸纳,只余下灯芯微爆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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