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工坊里满是浓白的蒸汽,像一层厚重的纱幔裹住了所有铁器的冷光,连墙角堆着的废铁屑都泛着潮湿的热气。刚出炉的刀身还裹着一层暗红的火晕,被莱特用铁钳稳稳夹住,“咚” 地丢进装满冷水的水槽 —— 高温瞬间让水面炸开细密的水花,沸腾的水声 “刺啦” 直响,带着股铁锈味的白汽猛地窜起,差点漫过水槽边缘。冷水顺着刀身的纹路蜿蜒而下,将那层灼热的红慢慢浇熄,不过半分钟,刀身便褪去火气,慢慢显露出钢铁特有的冷硬本色,泛着淡淡的银辉。
也就十秒吧,莱特手腕一翻,用铁钳精准夹住刀柄把刀捞了出来,手臂举过头顶,借着天窗透进来的微光细细端详。刀身从根到尖凝着一道流畅的浅曲线,像被风磨过的月牙,表面凝结的水痕顺着纹路滑落,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纹路,竟像老树干里藏着的年轮,每一圈都裹着锻打的痕迹。
“咋样?” 罗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手指还无意识地攥着围裙边角。
“还行。” 莱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颗定心丸。
听到这话,旁边的罗尼松了口气,肩膀明显垮了下来。工坊里又热又闷,连呼吸都像吸着一团火,刚忙完添煤、拉风箱的她靠着旁边的铁砧,后背很快洇出一片汗湿的印子,气喘吁吁地抹了把额头的汗,鬓角的碎发都粘在脸颊上,却还是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那这次就算成了!”
莱特没接话,翘着二郎腿坐在火炉前的木凳上,目光还黏在刀身上。他又用铁钳夹着刀放在旁边的铁台上,拿起小锤轻轻敲了敲 —— 敲一下就眯眼盯着刀身看一眼,小锤落下的瞬间,刀身溅起星星点点的小火花,落在深色的工作服上,很快就熄灭了。他额前沾着几缕汗湿的黑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在眼前,侧脸的线条冷硬利落,下颌线绷得很紧,倒透着股硬朗的男人味,就是那副不爱说话、又总爱呛人的性格,实在不怎么讨喜。
罗尼看他汗流得厉害,转身从工具箱里扯出块干净的粗布,凑过去不停帮他擦脸上的汗,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什么。她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发尾沾了点煤灰,跟莱特穿的一样的深蓝色工作服上,胸前和袖口也蹭着不少黑印,连脸颊和鼻尖都沾了细碎的煤灰,倒像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麻雀。
这工坊平时多打些家用的菜刀、耕地的农具,偶尔也会打刀这种武器 —— 但这些刀从不卖,全看老板莱特的心情。他这人怪得很,从不给别人铸刀,只给自己做,至于为啥,工坊里没人知道,连跟了他最久的罗尼也说不清楚。不过前阵子倒破了例,就因为个女骑士,也就是我(尼禄),他不知怎的被缠得没法子,最终还是松口答应给我打刀。
“你搁那叨叨啥呢?” 莱特的锤子没停,却突然抬眼扫向窗边,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百叶窗开着道缝,尼禄正扒着窗沿探头往里看,连头盔上的羽毛都露在外面,被蒸汽熏得有点发蔫。
罗尼赶紧打圆场:“额…… 尼禄小姐,进来吧先!外面太阳也大!”
尼禄点点头,推开门刚迈进去,一股混杂着煤烟、铁锈和热气的风就扑了过来,额头上立马冒出细密的汗珠,又湿又热的空气裹得人喘不过气,她忍不住皱起眉,抬手扇了扇风:“好热啊!这地方比骑士团的训练场还熬人。”
她扫了圈屋子,火窑里还燃着通红的炭火,旁边的风箱歪在地上,水槽里的水还泛着涟漪,连墙角都堆着磨石、锉刀这些工具,把本就不大的工坊挤得满满当当,显得特挤。火炉里的煤炭烧得正旺,不时有黑烟顺着烟囱口飘出来,莱特就蹲在跟前,小锤一下下敲在刀身上,又凑过去眯眼看看,时不时调整下刀身的角度,打铁声 “叮叮当当” 的,断断续续响在闷热的空气里。
“早安尼禄小姐,再等会儿!” 罗尼忙着收拾散落的工具,把地上的黑煤一捧捧倒进铁箱,铁箱碰撞的声音清脆:“快到午饭时间了,等吃完再看也不迟。”
“没事,不急,我就是路过,刚看你们把刀放进水里那步,叫啥来着?” 尼禄的目光还盯着莱特手里的刀,眼里满是好奇。
“哦?你说的是烧入吧?” 罗尼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笑。
“好像是这个名儿。” 尼禄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摸着腰间的旧剑。
尼禄常年用剑,对造剑的手艺本就感兴趣,这会儿更是支棱起耳朵。罗尼也来了兴致,掰着手指解释:“之前跟你说过的,现在大陆上的剑大多是铸模造的吧?把融化的铁水倒进做好的模型里,等冷却了再拆模,能批量生产,所以大多是直的,没什么特色。但莱特的刀不一样,你看这曲线,都是一点点锻出来的,独一份的。”
“这曲线一开始可没有,得先把玉钢反复锻打,烧红了再锤,锤冷了再烧,来回折腾上百次,把钢里的杂质都锻出去,还得做出芯铁和皮铁 —— 芯铁要软点,能抗住冲击,皮铁得硬,才能开锋利的刃。之后再一点点锻刀边、锤出大致的形状、切出尖尖的刀尖。然后火造的时候,一边往刀身上浇水降温,一边用小锤敲出刀背的棱线,再慢慢开刀刃,用粗磨石、细磨石还有锉刀一点点修表面,接着在刀身上涂一层特制的覆土,才能烧出刚才你看见的那种年轮纹,最后再把刀身重新烧红,让钢的性子定下来。” 罗尼说得认真,手指还在空中比划着,一堆专业词砸下来,让尼禄听得头都大了,忍不住打断她:“做把刀要这么多步骤?光听着都觉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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