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中的狂喜与骇然,如同一道惊雷,劈碎了静室中刚刚凝聚的圆满道韵。
归影童高举着手中那盏由万民信念凝成的影灯,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头顶那片被殿宇梁柱分割的虚空。
他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看到九万世界之上,那片无垠的黑暗深处。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倒映着一幕连古神都未曾见过的奇景。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微弱至极的光,自北漠那道横亘天地的纸墙上升腾而起。
那光丝细若游丝,柔韧如蛛网,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它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乘着一股不可能存在的风,飘摇着,挣扎着,毅然决然地刺穿了北漠世界的界壁!
在凡人眼中,这是亿万分之一刹那都不到的瞬间。
但在黑渊的万心镜与凤清漪的心界感应中,这道光丝的旅程漫长而壮丽。
它跨越了凡人一生都无法走完的虚空距离,精准无误地坠入了一方名为“南荒”的死寂世界。
它的落点,并非什么洞天福地,而是一处被遗弃的梦院旧址,一堆早已冰冷的灰烬。
那是纸人阿丙最初传灯时,焚烧一张破旧草纸留下的残骸。
光丝落入灰堆,如一滴甘霖滴入久旱的龟裂大地。
嗡——
那堆死寂的灰烬,竟轻轻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棵由灰烬凝成的、虚幻的嫩芽从中破土而出。
嫩芽的顶端,也迸射出一缕同样纤细,却更加坚定的光丝,撕裂虚空,射向了另一个方向——东海之滨,一截深埋于淤泥中的老槐树根。
归影童的呼吸几乎停滞,他看到了,那截早已被判定为死木的槐根,在光丝触及的刹那,竟也吐出了一缕光,射向更遥远的未知世界!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先生!”归影童的声音因极致的震撼而变得尖锐,他猛地回头望向陈九,瞳孔中倒映着那张横贯诸天的光网,“他们……他们自己传灯了!”
无需他再多言,黑渊已然洞悉了一切。
他面前的《万归长生》古书,书页无风自动,“哗哗”作响,仿佛在为这前所未有的盛景而高歌。
那面万心镜中,九万世界的光影疯狂交叠、旋转,最终定格成一幅浩瀚无垠的星图。
星图之上,每一座或简陋、或宏伟的梦院,都化作了一颗熠熠生辉的灯芯。
而那一道道穿梭于世界之间的光丝,便是连接灯芯的灯捻。
它们纵横交错,彼此勾连,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编织着一张覆盖了整个诸天、以心灵与信念为经纬的无形巨网!
黑渊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镜面,指尖传来一阵温热的、属于亿万生灵心跳的脉动。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纯粹的敬畏。
“陈九,”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而非“先生”,语气低沉如咏叹,“你看错了,我也看错了。”
“这根本不是你点的灯。”
“是他们……是他们拿起了你丢下的那张破纸,自己摸索着,折出了这世间第一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灯笼。”
与此同时,凤清漪盘膝而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的九幽玄体,是愿力的海洋。
而此刻,这片海洋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闻的“潮汐”。
那无数道在虚空中穿梭的光丝,有那么几缕,会轻轻“擦”过她的心界。
那并非汲取,更非冲撞,而是一种……平等且礼貌的回应。
就像走在同一条路上的旅人,在擦肩而过时,友好地点了点头。
她的心湖深处,倒映出无数破碎的画面。
在某个世界的角落,一个断了双臂的残疾画师,正用嘴咬着一支秃了毛的笔,以自己的心血为墨,在一方破布上,笨拙地描摹着灯笼的形状。
在另一个世界,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围坐在一堆即将熄灭的篝火旁,他们没有纸,便将自己珍藏的、用来记录昔日荣光的记忆碎片,投入火中,观想出一盏虚幻的心灯。
他们口中,正用不同的语言,低声念诵着一句相似的话。
“先生教我们点化万物,可他没说……点化自己,也算啊。”
凤清漪猛地睁开双眼,望向庭院中那个始终平静的男人,美眸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光芒。
陈九没有看任何人,他只是静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柄木杆。
那是他穿越而来,为了生计,第一次拿起的那支毛笔。
笔毛早已在无数次扎纸、画符中磨损殆尽,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笔杆。
他的目光,落在万心镜中一处极其偏远的边陲小界。
那里,一座破败的土地庙中,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支同样秃了杆的破笔,高高供奉在神案之上。
那孩童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口中念念有词,将其视作能开启智慧的“启智圣物”。
那支笔……正是他早已遗忘在某个角落,不知何时被某个传灯使捡走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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