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寂灭,死气沉沉。
忘愿钟的裂响仿佛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那短暂复苏的归念,像被风吹起的余烬,亮了一瞬,便被更浓重的黑暗吞没。
愿断郎跪在星田的边缘,背上那只曾装着他半生执念的空匣,此刻比万钧山岳还要沉重。
匣中那封他以心血写就的归誓,已被无情的天命焚为飞灰。
他像一头被抽去脊骨的孤狼,对着无尽虚空发出绝望的嘶吼:“我毁了誓……我亲手毁了誓!她不会等我了……他们都不会等我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曾以为,只要守着誓言,就总有归途。
可现在,誓言已断,归途何在?
就在他神魂即将被绝望彻底侵蚀的刹那,一点微弱的暖光,悄无声息地靠近。
灯娘·照归提着一盏几乎碎裂的残灯,悄然立于他身后。
她双目紧闭,脸上缠着布条,却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悲苦。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枯瘦的手,将那盏残灯轻轻触碰在愿断郎背后的空匣上。
嗡——!
一声轻微的共鸣。
那只空无一物的木匣,竟在刹那间浮现出一行行虚幻的字迹,正是那封被焚毁的归誓!
而在所有字迹的末尾,一道温柔得令人心碎的女子低语,缓缓凝聚成形:“你若回来,灯一直亮着。”
这声音,穿透了万古的死寂,精准地刺入愿断郎的心脏。
他猛地回头,死死抱住背后的空匣,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鸣:“我……我还能回家吗?”
灯娘·照归依旧未语,她只是将自己那盏残灯灯芯上,如豆般微弱的光焰,小心翼翼地分出了一缕,如丝线般缠绕在空匣之上。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灯,不是靠誓言亮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是靠‘有人等’亮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缠绕着微光的空匣,忽然绽放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子,提着一盏纸灯,静静立于一扇门扉之前。
她没有看愿断郎,只是望着门外的无尽黑暗,用他最熟悉的声音,轻声说道:“我一直在。”
愿断郎的整个世界,瞬间被这道光、这道影、这句话彻底点亮。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在自己那片早已被忘愿钟声侵蚀得死寂一片的“影听”之中,终于“看”到了一盏为他而燃的灯火。
家的灯火。
他颤抖着,将那只已然不再空洞的木匣从背上解下,双手捧着,如捧着整个世界。
然后,他走到星田之中,挖开一片虚无的尘土,郑重地将木匣埋了进去。
“我回来了。”他低语,仿佛在对亡妻说,也仿佛在对自己说。
话音未落,埋下木匣的土地上,一株通体赤红的嫩芽,竟顽强地破土而出!
嫩芽顶端,迅速凝结出一只微小的纸鹤。
那纸鹤衔着一片虚幻的、仿佛是灯罩的残片,振翅而起,头也不回地朝着遥远的南荒飞去。
就在此时,星田的更深处,响起一阵布袋晃动的沙沙声。
归心婆佝偻着身子,从黑暗中走出,她那个巨大的布袋鼓鼓囊囊,仿佛装满了整个世界的星辰。
她走到灯娘身前,缓缓解开布袋的袋口,声音苍老而慈悲:“这些……都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没人敢说的‘想回家’。”
随着她的话语,万千道微光从布袋中奔涌而出!
那些光芒,或是破碎的念想,或是残存的记忆,此刻如亿万萤火汇聚成洪流,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尽数注入了灯娘·照归手中的那盏残灯!
灯芯骤然爆亮!
原本如风中残烛的光焰,瞬间明亮了百倍千倍!
光芒穿透虚妄,映照出诸天万界的景象——
北漠的风雪中,一个孤独的纸人,依旧在为归人扫着门前雪;南荒的绝壁上,一个癫狂的墨生,还在石壁上题写着不朽的诗篇;东海的深渊里,一盏不灭的莲灯,在万丈波涛下浮沉;西岭的古道旁,一位枯坐的槐翁,倚着门框,望穿了秋水。
每一处景象,每一盏灯,都因为那一句“我在等你”,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天外天,虚空之上。
守灯人·孤明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周身环绕着忘愿钟的死寂气息,那盏在星田中越来越亮的残灯,在他眼中显得如此刺眼。
“你明知万灵终将遗忘,记忆不过是痛苦的根源……”他声音沙哑,仿佛万年寒冰摩擦,“为何还要一次又一次,点燃这种无用的妄念?”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残钟。
钟身虽裂,但那寂灭万物的余威依旧恐怖。
他要再震一响,将这刚刚燃起的虚妄希望,彻底碾碎!
就在他催动神力的瞬间,星田之中,灯娘·照归霍然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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