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边缘,那不是风,而是亿万生灵焚烧执念后留下的灰烬,在此刻于虚无中二次自燃。
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被赋予了共同意志的信标,在每一个微尘的震颤中,汇聚成一句跨越时空的低语。
“陈九……先生……在吗?”
起初是涓涓细流,转瞬便成滔天巨浪。
这由亿万道祈愿和思念构成的声潮,裹挟着无可匹敌的力量,悍然撞向那隔绝天人、万古不移的三十三重天。
坚不可摧的寂灭云层,竟被这凡俗的低语硬生生冲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
天光混杂着烬语的微芒,第一次洒落在这片被遗忘的界域之上。
槐院之中,陈九的残念悬于那片璀璨的光海,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份新生的力量。
言照幽冥,以言语为引,烛照九幽。
这力量强大到足以逆转生死法则,却也苛刻到令人心寒。
一道无形的禁制烙印在他的魂魄深处——每动用一次,便需永久献祭一字。
他将再也无法说出那个字,也无法写出那个字,那个字将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然而,他尚未从这代价的沉重中回过神来,那席卷诸天的呼唤已然灌入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亿万点正在燃烧的、名为“思念”的星火。
同一时刻,盘坐于院中的凤清漪娇躯剧烈一颤。
她的九幽玄体天生极寒,此刻却如置身烘炉。
脑海中,陈九昔日教导她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挣脱了记忆的束缚,化作滚烫的烙印,反复冲刷着她的神魂。
“心稳了,手就稳了。”
她猛然睁开双眼,瞳中倒映着漫天灰烬的光芒。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只见指尖不知何时凝出了一道浅浅的灰痕,细看之下,正是那七个字扭曲交织的形态!
“这不是记忆……”她失声低语,声音因震撼而沙哑,“是他在……借我的嘴说话!”
话音刚落,仿佛一道敕令,她体内那缕得自陈九的“烬语本源”骤然沸腾!
它不再是温顺的种子,而是一颗被点燃的太阳!
炽热的能量瞬间冲垮了九幽玄体的寒脉堤坝,化作一道幽蓝色的火线,带着焚尽万物的灼热,沿着她的经络逆流而上,直通心窍!
剧痛与明悟同时炸开,凤清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殷红,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明白了,陈九并非消失,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将自己化作了法则,活在了所有念着他的人心中,也活在了她的身体里。
匠墟,屋顶。
言娘·照幽一袭素衣,在狂乱的气流中纹丝不动。
她手中的烬烛焰光暴涨三尺,烛火不再摇曳,而是如同一只探寻真实的眼睛,扫过虚空。
在烛光的照见下,百界景象纤毫毕现。
南荒的部落,孩童将画着歪扭太阳的草纸投入火盆,口中却喊着:“先生的灯还亮着!”东海的渔村,白发苍苍的老者迎着海风洒下祭酒,老泪纵横地哭嚎:“我想你了,你听见没有!”北境的宗门,一位金丹修士长跪于祖师堂前,放弃了祷告,只是痴痴地低诵:“他不是死了……他只是……去写天了。”
这些话语,皆非他们本意,却发自肺腑。
言娘·照幽清晰地看到,随着这些话语出口,他们焚烧的纸钱祭品上,升起的不再是普通的青烟,而是一缕缕蕴含着“陈九”这个名字气息的灰色光芒。
她缓缓抬手,轻抚那灼热的烛焰,感受着那份源自亿万生灵的庞大愿力,喃喃自语,似在对烛火说,又似在对那个引发这一切的人说:“原来,一个人的名字,真的能被思念烧成光。”
而在另一处,钟台废墟。
曾经不可一世的言蚀君,此刻正狼狈地跪在碎石之中。
他脸上的面具早已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皱纹与狰狞疤痕的苍老面孔。
他死死攥着手中那页早已焦黑的纸,纸上“父教我言”四个字几乎无法辨认,可他依旧攥得指节发白,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存在证明。
“咔嚓——”
他身前那座巨大的无音钟,裂痕再度蔓延,一道道蛛网般的纹路爬满了钟体。
钟内,那个被囚禁了千年的童音,此刻却清晰无比地回响在言蚀君的脑海里。
“爹,我学会写字了……你看,这是你的名字……”
“闭嘴!”言蚀君猛地抬头,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对着残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话才守着这破钟一千年的!你给我闭嘴!”
然而,咆哮声未落,他的喉咙里却不受控制地逸出了一句极轻、极轻的呢喃。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却重复着钟内童音的话语。
“爹……我学会写字了。”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孩童般的胆怯与期盼。
这声呢喃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言蚀君浑身一僵,眼中的疯狂瞬间被无尽的悲哀与空洞所取代。
轰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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