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舟撕裂天穹的刹那,并非巨响,而是一场无声的崩塌。
那亿万生灵汇聚而成的愿力洪流,如决堤星河,挟裹着无数纪元的悲欢与祈愿,悍然撞向了那扇横亘于万界之上的虚无之门——心界大门。
撞击的瞬间,整个匠墟都凝固了。
浮沉于光海中的陈九残念,在这股浩瀚无匹的冲击下,渺小如尘。
他本能地蜷缩起神魂,却在此时,识海深处那本从未显露过真容的古书虚影,陡然一震!
嗡——!
这声震鸣不来自身外,而源自神魂最核心的烙印。
古书虚影的夹层之中,那片他早已遗忘的焦黑残页,竟无视一切法则,无风自燃!
火焰并非赤红,也不是幽蓝,而是一种混沌的灰,仿佛在焚烧着一段早已逝去的时光。
灰烬未曾飘散,就在那虚无的书页空间里,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如古蛇盘绕的姿态,缓缓凝聚成三个字。
那笔画,不似人力所为,更像是大道被强行折断后留下的伤痕。
“……言、始、在。”
几乎是同一时刻,匠墟一角,悬停于白纸之上的墨生笔尖,那一点凝聚了匠墟千年文气的墨,骤然燃起一簇无声的火苗!
墨生浑身剧震,手腕如遭雷击,那支追随他一生的笔剧烈颤抖,似乎想要在那洁净的纸上摹写下这惊天动地的异象,却又像是面对着无上神明,连落笔的勇气都已丧失。
它在恐惧!
而另一边,凤清漪正盘膝坐在焦黑的槐树下,怀中那截槐木新发的嫩芽,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生机,温暖着她的心脉。
可就在刚才,那股暖意毫无征兆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
紧接着,一个轻到极致、却又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听不清那是什么,像是一句叹息,又像是一句呼唤,瞬间便消散无踪。
凤清漪猛然抬头,锐利的凤眸扫向四周。
院中,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旋风,将地面上一些祭拜时烧剩下的纸灰卷上半空。
那些灰烬在空中飞舞、聚合,竟也勾勒出了三个扭曲的字形——“言始在”。
字迹一闪即逝,比泡影还要虚幻。
凤清漪的呼吸停顿了一瞬。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些正缓缓飘落的灰烬,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并非冰冷也非温热的触感,仿佛触碰到了声音的尸骸。
她瞳孔微缩,低语如梦:“这不是字……这是声音,被烧剩下的声音。”
“轰!”
黑渊手中的古书猛然合拢,发出一声巨响。
他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触及了世界本源的巨大震撼!
他捧着书,双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这件无上至宝捏碎。
他猛地翻开书册,无视那些记载着万古秘辛的卷章,直奔那神秘的夹层。
夹层洞开,那片本该存在的焦黑残页,已然化为一撮冰冷的死灰。
然而,就在那灰烬之中,一行比蚁足还要微小的上古篆文,正散发着幽幽微光。
“灵引非术,乃烬语余响。”
灵引,乃是他们这一脉沟通万物、引动法则的根基之术!
可这行字却说,它根本不是术法,而是……被烧成灰烬的语言所留下的回响?
“不可能!”黑渊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上古灵言早已在禁忌时代断绝,化为禁声之咒,谁有通天彻地之能,敢以残音补天?!”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个终日守在匠墟入口,焚烧世人祈愿信笺的焚书婆,竟从一片扭曲的光影中缓缓走出,仿佛刚从一场亘古的睡梦中醒来。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肃穆,佝偻的背脊挺直了些许,手中捧着一个盛满了冷灰的陶坛。
“先生,”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昨夜,老婆子依规矩焚了三百封来自凡尘俗世的许愿纸。就在刚刚,这坛冷了几十年的灰里,有声音。”
她顿了顿,浑浊的眼中倒映出黑渊震骇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声音在问——‘先生安在’。”
这一刻,光海中的陈九、院中的凤清漪、书前的黑渊、梦醒的焚书婆,所有人的感知在冥冥中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陈九的残念瞬间明悟!
“焚愿成语”并非偶然!
那三个字“言始在”,也不是什么天降神谕。
它是亿万生灵最执着的念头,与那早已断绝的上古灵言在“焚烧”这一行为下,产生的万古未有之共鸣!
他的神念瞬间穿透光海,望向那心界大门后广袤无垠的凡尘万界。
他“看”到,无数凡人在庙宇中焚香祷告,在坟前烧纸寄思,在绝望中点燃最后一封家书……每一处有愿望被火焰吞噬的地方,都有一缕极淡、极细的语丝升腾而起,如烟不散,萦绕在天地之间。
这些,就是“烬语”!是语言的尸骸,是愿望的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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