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抽离感,仿佛有人正用一把无形的锉刀,将她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个名字一点点磨去。
凤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怀中那截温润的槐树嫩芽在此刻竟变得滚烫,又在下一瞬归于冰冷,仿佛从未有过温度。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名为“陈九”的印记,正从她记忆的边缘滑落,像握不住的流沙,越是想用力抓住,流逝得越快。
“先生!”
她脱口而出,声音嘶哑而仓皇。
然而,这两个字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的琉璃墙上,非但没有传出,反而扭曲着反弹回来,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恍惚、陌生,好似在呼唤一个从未听闻过的名字。
就在凤清漪心神剧震之际,不远处的黑渊身前,那截焦黑的槐树残根之上,一本无形的古书第二十卷正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
一排触目惊心的血色文字,如同从纸张深处渗透出来一般,缓缓浮现:
“名蚀将至,一日失一息。”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黑渊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凝重的神色。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名字的遗忘,这是天道对某个存在的彻底抹杀,从因果的根源之上,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在那片浩瀚无垠的光海之上,陈九的残念正静静悬浮。
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地感知到了这种变化。
他的存在感,正被一种至高无上的规则缓缓剥离、稀释。
他能“看”到,下界凡人的梦境中,关于他的一切影像都在变得模糊,如同被水浸泡过的画卷。
他甚至能“听”到,某个沉迷于怪谈的墨客,在宣纸上刚刚写下“陈九”二字,那墨迹未干的字迹便瞬间自燃,化作一缕飞灰,仿佛这两个字本身就成了禁忌。
被遗忘,即是死亡。
对于他这种仅存一缕残念的存在而言,更是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的、最彻底的湮灭。
陈九低头,凝望着下方那片由万界生灵梦境汇聚而成的璀璨星河。
亿万个梦境如气泡般生灭,其中翻涌着众生的七情六欲、悲欢离合。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陡然升起。
既然天道要收回我的名字,那我便在它收回之前,主动将名字送出去!
既然遗忘等于死亡,那“被记住”,是否就能成为对抗这天道抹杀的武器?
一念及此,陈九不再犹豫。
他抬起虚幻的右手,苍白修长的指尖在自己神魂本源上轻轻一划。
没有伤口,没有痛楚,却有一滴无形无质,却承载着他部分存在本源的“魂血”,悄然滴落。
这滴魂血穿过层层光海,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向了光海最底层,那片由最普通凡人构成的梦境之域。
荒僻的山村里,一个守着孤坟的老妪正在梦中。
她梦见自家的门槛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同样老态龙钟的盲眼婆婆。
那盲婆婆手中拿着一把古朴的石凿,正一凿一凿地在门槛上刻着什么。
她看不清刻的是什么字,只觉得那“笃、笃”的凿击声,像是直接敲在自己的心上。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挂在屋檐下的纸灯笼剧烈摇晃,火光忽明忽暗。
老妪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心口沉甸甸地压着什么东西,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念出了那两个让她心头发堵的字:
“陈九。”
话音刚落,床头那盏油灯的灯焰,竟毫无征兆地暴涨了三寸,光芒大盛,将屋内的阴冷驱散一空!
老妪愕然,却不知刚才梦中那个盲眼婆婆,正是陈九以自己一日寿元和一缕残名之息,点化而出的梦行者——碑娘·刻梦。
她无目,却能洞悉万界梦径;她无口,却能将名字刻入人心。
她的使命,便是在那些将忘未忘的记忆夹缝中,为“陈九”这个名字,立下一座座不朽的梦之碑!
然而,陈九的举动,无异于在天道的棋盘上,走了一步惊世骇俗的险棋。
就在第一座梦碑于老妪心中立下的瞬间,光海的边缘,空间陡然撕裂,一道威严霸道的身影踏步而出。
他头戴青铜恶鬼面具,身披玄铁审判官袍,手持一柄缠绕着毁灭雷光的巨锤。
“梦碑判官!”光海中有古老的存在发出惊呼。
那判官冰冷的目光穿透层层梦境,锁定了那座刚刚成型的梦碑,口中发出如同钢铁摩擦般的无情之声:“无名者,妄图窃取众生愿力,私立碑文,此乃窃道之罪!当以名刑天锤,诛之!”
话音落下,他高举巨锤,对着那座由老妪记忆构筑的梦碑,悍然砸下!
一锤之下,万梦震荡!
无数凡人的梦境都在这一刻剧烈摇晃,仿佛要破碎开来。
那座刚刚立起的梦碑,更是应声而碎,化作了无数光点。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碎裂的光点还未彻底消散,千百个不同的梦境中,竟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凡人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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