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这方小院唯一的旋律。
陈九瘫在竹椅上,胸膛的起伏比风中的残烛还要微弱,生命的气息正被一点点抽离。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如风化的朽木,只差最后一阵微风,便会彻底化作尘埃。
唯一维系着他这口气不散的,是掌心那枚由墨生笔尖滴落的金墨,它渗入皮肉,如同一道脆弱的堤坝,勉强抵御着死亡洪流的冲刷。
昨夜,那场豪赌终究是输了。
纸皇帝化作漫天金屑,洒落百官头顶,那瞬间“万器归心”带来的气运反哺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命脉。
寿元彻底干涸,油尽灯枯。
墨生依旧跪坐在旁,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他手中的笔未停,正一笔一划地书写着《灵引九卷》的残页。
诡异的是,那些蕴含着灵韵的字迹刚一落成,便如水入沙般悄然渗进脚下的泥土。
霎时间,旁边药田里那些半死不活的灵草,叶片竟泛起一层淡淡的微光,埋在地下的根须更是轻微颤动,仿佛在随着墨生的笔锋,无声地“诵读”着玄奥的经文。
这奇异的一幕,落入了陈九半睁的眼中。
他的视线越过墨生,定格在墙角那支被遗弃的石笔上——笔杆裂纹遍布,笔尖早已崩缺,正是他早年痴迷“点化”之道时,尝试制作“点化笔”失败的残骸。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枯竭的脑海中炸开。
墨生的字……能养草。
那这支写废了的破笔,是不是……也能点一个?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
陈九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地撑起半个身子,将手指送到嘴边,咬破舌尖。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以指尖蘸着这一点本源精血,在身前虚空中,艰难地画下了一个古拙的“启”字。
“点化。”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这两个字。
掌心的古书虚影微微一闪,一股熟悉的抽离感传来,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再次被剥夺了一日。
但这一次,那足以撕裂神魂的反噬之力,却轻得如同清风拂面!
成了!
不等陈九惊喜,墙角那支残破的石笔猛然一震!
一道道灰蒙蒙的光华在笔身的裂纹中流转,仿佛沉睡了千年的古老意志正在苏醒。
下一刻,石笔竟无视了重力,缓缓从地面立起,悬浮于半空。
崩缺的笔尖朝下,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自行划动起来。
它的动作滞涩而沉重,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在雕刻一座无形的石碑。
三个古拙苍劲的大字,渐渐成型。
匠——墟——立。
三字落成,石笔“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恢复了死寂。
然而,整个世界却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百里之外,一座荒无人烟的断崖山脉,毫无征兆地发出了雷鸣般的巨响!
无数巨大的岩壁自发崩裂、脱落,露出其下崭新的石面。
令人骇然的是,那光滑如镜的石面上,竟浮现出与小院地面上一般无二的三个大字:“匠墟立”!
字体古拙,笔锋间隐有金气流淌,仿佛这山脉本就为此而生!
小院内,药田中的所有灵草,无论品阶高低,竟在同一时间齐齐摇曳,弯下了它们的枝叶,朝向陈九的方向,如同臣子在朝拜君王。
那柄一直插在地上的槐翁剑,更是发出“嗡”的一声长鸣,剑身无风自动,在它扎根的地脉之上,自行刻下了八个字——主上所居,万灵归心!
“这……这是……”一旁翻动竹简的承影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惊骇与不可置信。
他手中的竹简《承天录》正自行发光,第七卷的空白之处,竟有新的字迹在自动浮现!
“地脉承名,山河认主!”承影的声音都在颤抖,“主上!您……您未动用一丝一毫的皇权气运,却在这方天地间,凭空立下了一座‘国中之国’!”
话音未落,另一侧,岳九那由兵煞凝结的残魂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虚幻的铁甲,竟肉眼可见地凝实了三分!
“兵煞!兵煞在暴涨!”岳九的声音里充满了狂喜和战栗,“地脉在呼应我们!我……我感觉到了!四面八方,地底深处,有至少三千同袍的残念在与我共鸣!”
就在众人心神巨震之际,墨生笔尖下的墨池突然泛起一个微小的涟漪。
一粒芝麻大小的灰影,竟从墨池的一道裂隙中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由无数细小字迹构成的奇异生灵——字虫童。
它怀里还抱着一页残字,正一边啃食,一边怯生生地望向陈九。
“大……大人……”字虫童的声音细若蚊鸣,“您刚才写的‘匠墟’二字,恰好补全了三百年前,被人从《山河志》上强行抹去的一段断章……地脉妪……地脉妪托我传话,说……说她愿为您献上此地土脉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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