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落幕不过三日,百户寨议事堂的气氛却比演武场上的金戈之声还要凝重。
堂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三镇官员、各寨族老以及三十六名信童首领紧绷的面孔。
他们或捻须沉思,或交头接耳,目光无一例外地汇聚在堂上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身上——林昭。
林昭神色平静,仿佛未曾察觉这满堂的猜忌与审视。
他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展开一幅巨大的舆图。
那并非寻常的疆域图,而是用朱砂与墨线精心绘制的田亩分布图,三镇三十六寨的每一寸可耕之地,都被清晰地标注其上。
“诸位,”林昭终于开口,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请各位前来,只为一事。”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图上,“分田!”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分田?这可是动摇根本的大事!
不等众人议论升级,林昭的声音再次压下所有嘈杂:“每户授田五十亩,然,凡受田五十亩者,家中必须出一位精壮男丁,入我‘战耕营’。”
“战耕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族长皱眉发问,“这是要强征我等族中子弟入伍么?”
“非也。”林昭摇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战耕营,农时归田,汛期集训,战时征召。他们是农,亦是兵。他们守的不是官府的城,而是自家的田!”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血脉偾张的重磅条件,声音铿锵如铁:“我林昭今日在此立下《战耕令》——凡随我出征一役者,其家可再多授一亩永业田!上不封顶!”
永业田!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议事堂内炸响。
那可是能传给子子孙孙的基业!
一时间,所有人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们看着林昭,眼神从怀疑变成了狂热。
这哪里是征兵,这分明是送给他们一条通往富足与荣耀的金光大道!
“此非征兵,乃养兵于民!此策若成,我三镇之地,人人皆兵,人人愿战!”陈元礼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案几,第一个走上前,双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末将陈元礼,愿为将军执此令,死而后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元礼的表态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三十六寨的代表们再无犹豫,争先恐后地上前,在那份早已拟好的盟约上,重重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一枚枚鲜红的指印,如同烙印一般,将这片土地的命运与林昭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红契与兵册,自此同存一处,再不分彼此。
议事堂的灯火彻夜未熄。
林昭随即命令陆文远,将战耕营的一切细节汇编成册,定名《战耕录》。
其中不仅详尽记载了专门克制骑兵的“犁头阵法”、兼具农具与兵器之用的“铁犁枪制式”、以及高效传递军情的“信童联动机制”,更是将三月演武的全过程一帧不落地记录在内。
书册的最后,附上了一份数千名百姓联名按印的《愿守田状》,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是这片土地最真挚的呐喊。
“不够,”林昭看着封好的书册,微微摇头。
苏晚在一旁心领神会,递上另一卷早已备好的卷轴:“把这个也带上。”
那是一份“战耕丸”的详细配比。
此药丸能在短时间内补充体力,愈合伤口,是战耕营将士的保命之物。
“我们要让朝廷里那些大人物们看看,”苏晚清冷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暖意,“我们不是在催民赴死,而是想尽一切办法,助他们扛起肩上的重担。”
林昭亲自将两份卷轴装入特制的铜管,封上火漆,交到改良火鸽队的队长手中,语气严峻:“三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必达长安!”
三日后,夜色如墨。
长安,大明宫偏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年迈的代宗皇帝正对着一堆奏折疲惫地揉着眉心。
内侍高德轻手轻脚地叩门而入,呈上一个滚烫的铜管。
“陛下,西南急报。”
代宗精神一振,打开铜管,取出《战耕录》。
当他看到那幅描绘着“五犁破骑阵”的图解时,眼中疲态一扫而空,猛地一抚桌案,失声赞叹:“奇才!真是奇才!林卿以农具为兵,以农夫为士,兵不离乡,粮不离田,此乃真正养兵于民的巧思啊!”
然而,侍立一旁的宰相元载却发出一声冷笑,阴恻恻地说道:“陛下,巧则巧矣。然此举将兵权散于民间,乡勇只知有林昭,不知有朝廷。长此以往,令不出中枢,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他话锋一转,俯身密奏:“臣恳请陛下,为防后患,当立即下旨,裁撤战耕营,将兵权收归州府,以安社稷!”
代宗的兴奋之情瞬间冷却,他重新拿起《战耕录》,摩挲着那份百姓的《愿守田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才提起朱笔,在元载的奏折上批下六个字:“着御史,再察之。”
消息传回百户寨,已是数日之后。一切,尽在林昭预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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