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林昭抱着襁褓,站在朔方军大营的辕门外,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这凛冽的北风吹倒。
他满面尘灰,身上的粗布衣衫被风沙撕扯得褴褛不堪,怀中的婴孩苏晚发出一阵细弱的呛咳,让他的心揪得更紧了。
“站住!干什么的?”守门的兵卒长矛一横,拦住了他,眼中满是鄙夷。
林昭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乡人林昭,前来投军。”
“投军?”那兵卒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怀中病弱的婴孩身上,嗤笑出声,“一个带着奶娃子的南蛮子,也敢来投我朔方军?看你这副模样,是南边哪个被打破了胆的溃兵流寇吧?荐书呢?籍贯文书呢?”
林昭垂下眼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战乱中遗失了。”
“遗失了?”兵卒的笑声更大了,“我看你是根本没有!滚滚滚!咱们这儿不是收容所,养不起你们这群废物!”说罢,便要伸手推搡。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玄甲、腰佩环首刀的精悍军士恰好路过,他目光锐利,扫过林昭时微微一顿。
他不是认得林昭,而是认得林昭腰间那个早已磨得看不出本来面目,却依旧被他贴身佩戴的骨哨。
那是……睢阳城破前,郭帅曾派去联络张巡将军的信使所带的“火鸽哨”,用以在万军之中识别身份。
虽然眼前这人落魄至此,但那骨哨的形制,他绝不会认错。
“等等。”精悍军士开口,声音沉稳,“让他进来。”
守门兵卒一愣,见是郭帅的亲兵,不敢造次,讪讪地收回了长矛。
亲兵走到林昭面前,并未点破,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道:“郭帅有令,凡有心报国者,皆可入营。但你身份未明,暂且编入杂役营,待查清底细再说。可愿?”
一线生机。
林昭深深地低下头,掩去眼中的万千情绪,只用嘶哑的嗓音吐出一个字:“愿。”
他抱着苏晚迈入营门,身后是那守门兵卒不屑的嘀咕。
就在此时,怀中的苏晚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缕鲜红的血丝,自她小小的唇角渗出,染红了包裹她的破旧襁褓。
“哎哟!这孩子……”一声惊呼传来,一个提着药箱、头发花白的军中女医,人称柳婆子,快步走了过来。
她一把掀开襁褓,看到苏晚青紫的小脸和嘴角的血迹,脸色顿时一变,“这孩子是中了胎毒,又受了风寒,再这么颠簸下去,命就没了!跟我来!”
柳婆子不容分说,从林昭僵硬的怀中接过苏晚,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医营。
林昭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睁睁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营帐的门帘后。
他被分到了伙房,成了最底层的杂役。
迎接他的,是队正周猛那张刻薄的脸。
周猛是个粗壮的北方汉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口音软糯的南人,尤其是在他看来临阵脱逃的“败军之将”。
“一个南边来的软脚虾,还想吃军粮?”周猛冷笑着,将一把最钝的板斧扔到林昭脚下,“去,把那边的柴火都劈了。今天要是劈不完,晚饭你也别想吃!”
林昭什么也没说,默默捡起板斧。
日复一日,他挑着沉重的水桶,磨得肩膀裂开一道道血口;他挥舞着钝斧劈柴,满是老茧的双手也震得虎口崩裂。
周猛的刁难变本加厉,见他身形虽瘦削,但脊梁却始终挺直,心中更是无名火起。
“一个败军之将,骨头还挺硬?”周猛一脚踹翻林昭刚码好的柴堆,“从今天起,你夜里值守火塘,不准靠近兵械库半步!省得你这种人,偷了兵器去当逃兵!”
朔方的夜晚,寒风如鬼哭。
林昭守着渐渐微弱的火塘,心中挂念的却是医营里的苏晚。
柳婆子说,孩子身子弱,最怕夜里受寒。
他咬了咬牙,趁着巡逻兵走远,悄悄潜入一间堆放废弃军需的库房。
他只想找一件旧皮甲,哪怕是破损的,也能为苏晚裹在襁褓外挡挡风。
他刚摸到一件硬邦邦的旧皮甲,背后突然亮起了火光。
周猛带着两个亲信堵在门口,脸上是捉到现行的狞笑。
“好啊!你这南蛮子!果然贼心不死,竟敢偷盗军资!”
“我……只是想给孩子取件衣物御寒。”林昭将皮甲护在身后,沉声解释。
“御寒?”周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一步步逼近,手中的皮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一个贱卒,哪来的孩子?进了军营,就该断了你的念想!贱卒无权怜子!你懂不懂!”
话音未落,浸了水的皮鞭狠狠抽下!
“啪”的一声,林昭的背上瞬间裂开一道血痕,火辣辣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站着,没有倒下。
“偷盗军资,按律当鞭挞三十!”周猛厉声喝道,一鞭接着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林昭的背上。
林昭咬碎了牙,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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