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的粮仓前，新麦香混着太阳的热乎气，飘得满街都是。金黄的麦粒堆在仓门口，晒得烫手，百姓们提着粗布粮袋，脸上的笑都透着踏实——粮道通了，余粮运去了湖州，自家粮仓也囤得冒尖，再也不用怕粮食贱得卖不上价，更不用愁灾年饿肚子。
方正站在粮仓高台子上，指尖划过冰凉的木栏，看着底下人来人往的热闹，眼底却藏着点琢磨。粮道和粮仓是解了急，但丰年粮贱、灾年粮贵的病根没除，那些粮商心里的小算盘，可没真正歇着。不立个铁规矩把这事钉死，这普惠的好日子，迟早得被搅黄。
“帝师，粮商们都到齐了，在府衙候着呢！”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角的汗顺着脸往下淌，说话都带着喘。
方正点点头，转身下了高台。还没跨进府衙大门，里面的窃窃私语就钻了进来，刘老板那尖细的嗓子最刺耳：“什么粮规？说白了就是官府想把粮价攥手里，断咱们的财路呗！”
门一推，府衙里的嘀咕声立马停了。十几位粮商齐刷刷站起来，脸上堆着虚情假意的笑，眼神却在底下互相使眼色，满是算计。刘老板站在最前头，一身锦袍穿得油光水滑，手指捻着腰间的玉佩，转来转去，眼底那点阴翳藏都藏不住。
“帝师，您唤我们来，是有啥要紧事吩咐？”刘老板先开了口，语气听着恭敬，尾音却往上挑，带着几分试探。
方正往主位上一坐，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得像夯实的粮道：“今天请各位来，是要定个‘平原粮储规矩’——丰年官府按保底价收粮入仓，灾年按平价放粮；你们粮商也能参与收储，但有一条，绝不能哄抬粮价、囤积居奇。”
这话一落地，粮商们立马炸了锅。
“帝师，这规矩可不行啊！”矮胖的王粮商搓着肉乎乎的手，急得直跺脚，“丰年粮多如土，按保底价收，我们赚的可就薄了！”
“就是！灾年粮少金贵，不让涨价，这生意还怎么做？”瘦高的李粮商皱着眉，手指头敲着桌面，“总不能让我们赔本赚吆喝吧？”
刘老板抬手压了压，脸上堆着假笑：“各位稍安勿躁，帝师也是为百姓着想。”转头对着方正，语气带着为难，“帝师，粮商也要养家糊口，底下还有一堆伙计要养，要是没了利润，谁还愿意做这粮食生意？您这规矩，怕是难推行哦！”
方正早料到他们会这么说，淡淡开口：“保底价比丰年市价高1文，灾年平价比往年灾时价低八成。你们参与收储，官府给两成管理费，粮耗损耗全由官府担着。算下来，你们赚得稳当，还不用担粮价涨跌的风险，这不比瞎赌强？”
粮商们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交头接耳嘀咕起来。王粮商咂咂嘴：“管理费两成，还包损耗，这么算下来，好像也不亏……”李粮商点点头，脸上的不满淡了些。
刘老板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方正早把账算透了。他眼珠一转，指节敲了敲桌面：“帝师，话虽这么说，但各地水土不一样，万一遇上涝灾、蝗灾这种特殊年景，按规矩来指定亏大本，您总得给个变通的余地吧？”
“变通可以，规矩不能破！”方正眼神利得像刀，“特殊年景能申请微调，但粮价浮动不能超一成，还得报官府备案，贴告示让百姓都知道。谁敢私下涨价、囤粮，一旦查实，粮食全没收，人贬为庶民！”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粮商们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刘老板嘴角抽了抽，手指头攥着玉佩，捏得指节发白，没再反驳，心里却暗骂：这方正真是油盐不进，块硬骨头！
粮规就这么初步定了，方正让人写在大黄纸上，贴得保定府满城都是，墙根下、树干上，哪儿都能看着。百姓们围在告示前，挤得水泄不通，看得眉开眼笑。
“太好了！丰年官府收粮，再也不怕粮食贱得卖不上价了！”张老汉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得眼角皱纹都挤成了堆，手里的烟袋锅子忘了点，就那么夹着。
“灾年能买平价粮，俺家娃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年轻妇人抱着瘦得皮包骨的孩子，眼眶红红的，抬手抹了把眼泪。孩子盯着告示上“平价”俩字，咽了咽口水，小手紧紧抓着娘的衣角。
可没两天，衙役就急慌慌跑来说事：“帝师，不好了！城郊的粮铺都在悄悄囤粮，百姓去买粮，他们都说‘粮不多了，过几天要涨价’，好多人排了大半天队，一粒粮都没买到！”
方正眼神一沉，手指头攥得咯吱响：“是刘老板带的头吧？”
“不光他，好几家粮商都跟着学！”衙役喘着气，“刚才还有百姓来府衙哭，说家里快断粮了，就等着买平价粮呢！”
谁知道这刘老板，当面应得痛快，转头就把心腹粮商喊到自家后院密谈：“方正这规矩断咱们财路，咱们就囤粮造粮荒，百姓闹起来，官府自会让步！”他笃定，民以食为天，百姓缺粮必乱，方正到头来还得求着他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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