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丝河两岸挤得里三层外三层,锣鼓声、吆喝声撞在新筑的堤坝上,反弹回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青灰色的堤坝夯得实诚,脚踩上去咚咚响,顶端的青石栏杆磨得溜光,拓宽到三丈的河道里,水色清得能照见人影,河底的卵石圆滚滚的看得真切。
三艘崭新的漕船泊在码头,船帆上“水运社”三个朱红大字,被太阳晒得亮堂堂的,老远就能瞧见。
方正站在码头石阶上,官袍被河风掀得猎猎响,指尖捻着腰间的玉佩,目光扫过熙攘的人群,神色沉稳。
周老大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被晒得发亮,汗珠顺着肌肉的纹路往下滚,胸口的刀疤随着呼吸一鼓一收,正扯着大嗓门指挥船工:“都给俺稳着点!这丝绸金贵得很,磕着碰着,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船工们抱着捆得整齐的丝绸,脚步轻快地往船上跑,绸缎的清香混着河风里的水汽,飘得老远。王老汉拄着锄头站在船边,伸手摸着船帮上光滑的桐油涂层,咧嘴笑出一口黄牙:“以前这河窄得能跳过去,船走得比乌龟还慢,碰上个风浪就晃悠,现在这宽绰劲儿,跑起来能撵上兔子!”
可约定好的辰时过了一炷香,杭州绸缎商张老板的影子还没见着。
周老大急得抓着头发转圈,汗珠子砸在石板上,洇出一个个小湿点:“搞啥名堂?张老板昨儿拍着胸脯保证准时到,这都快午时了,人呢?不会是跑了吧?”
船工们也慌了,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这要是黄了,咱水运社第一趟活儿就栽了,以后谁还敢找咱运货?”“肯定是余党那帮龟孙子捣鬼!上次暗桩没成,这次又拦着商客!”“真当咱好欺负?不行就跟他们拼了!”
方正眉头拧成疙瘩,指尖的玉佩转得飞快。按说水运社税率比以前低两成,河道拓宽后运输时间减半,对商客百利无害,没道理爽约。他转头对周文彬吩咐:“去城外官道看看,是不是路上出了岔子,带几个弟兄,遇事能有个照应。”
周文彬刚跑出去半柱香,远处就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和“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尘土扬得半天高,一队车马歪歪扭扭地赶来。领头的正是张老板,他的马车车轴明显撞过,车身歪歪斜斜,车帘还破了个洞,后面跟着的商客车队也都带着狼狈相,护院们个个气喘吁吁,有的还挂了彩。
“方大人!周首领!可把俺急坏了!”张老板跳下车,裤腿上沾着泥,帽子也歪到了脑后,一脸焦急,“路上遭了劫!”
周老大脸一沉,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张老板龇牙咧嘴:“遭劫?谁干的?俺们的货呢?”
“人没事,货也在!”张老板连忙摆手,声音发颤,“是一群蒙面人,在官道上挖了大坑,还架着刀拦路,说谁敢跟水运社做生意,就烧了谁的货、卸了谁的腿!”
他指了指后面的车队,语气带着后怕:“俺们跟湖州、常州的几个商家约好一起走,带了二十多个护院,拼着命才冲过来,耽误了时辰,实在对不住!”
人群里立刻炸了锅,船工们气得骂骂咧咧:“又是余党这帮杂碎!阴魂不散!”“真当俺们水运社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这时,一个胖嘟嘟的汉子挤过来,手里摇着折扇,脸上堆着笑,一身绸缎看着就阔气:“方大人,周首领,俺是湖州布商李胖子!早听说苏州疏通了河道,水运社实在,特意赶过来合作!只要能顺顺利利把货运出去,价钱好商量,俺多给两成运费都行!”
周老大的脸色缓了缓,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老板爽快!俺们水运社的船,又快又稳,保管让你货到人到,半点差池没有!”
方正点点头,目光扫过车队里护院们胳膊上的刀伤,沉声道:“既然人到了,就赶紧装货启航。周首领,让张二带两个人在船尾了望,再派几个弟兄守在船头,沿途但凡有可疑动静,立刻示警。”
“放心!”周老大转头吼道,“张二!带俩兄弟上后舱,眼睛瞪大点,河里岸上有啥不对劲,立马敲锣!”
张二拍着胸脯应了,拎着铜锣就往船尾跑:“保证盯得死死的,苍蝇都飞不过去!”
船工们手脚麻利起来,五颜六色的丝绸被整齐地码进船舱,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柔和的光泽。苏州织户王二娘挤到船边,看着自家织的云锦被搬上船,眼角笑出皱纹,抬手抹了把汗:“以前运丝绸,三天三夜不敢合眼,怕受潮、怕搁浅,还怕劫道的,现在河道宽了,还有水运社护着,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对着方正福了福,语气带着感激:“方大人,俺们织户能有今天,全靠你!以前丝绸积压在手里,只能低价卖给绸缎商,现在能运到杭州、湖州,价钱翻了一倍还多,俺家娃的学费都有着落了!”
方正笑了笑,声音温和:“这是大伙一起努力的结果。河道通了,生意活了,以后你们的丝绸,还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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