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仓的门轴“吱呀”一声,跟老驴喘气似的,磨得人耳朵发痒。
林秀才攥着假盐引,手心的汗把纸浸得发皱,指节捏得发白——这“江南盐商柳秀才”的字,他对着字帖练了三天,连笔锋的弯度都仿得一模一样,可眼前那守卫,腰里的刀闪着冷光,盯着他的眼神跟要剥他皮似的。
“南方来的?”守卫粗声粗气地问,手指戳盐引的劲儿能戳破纸,“这时候凑什么热闹?靖王爷的盐仓,向来不做外路野生意!”
林秀才咽了口唾沫,喉结滚了滚,脸上堆着笑,把方正教的话揉得软乎乎的:“官爷您多通融通融,小的就是替东家跑腿的——江南今年盐价跌得邪乎,听说北地盐紧,想给王爷递个薄利活,不求赚多少,就想混口饭吃。”他故意把“薄利”说得轻,眼神往守卫腰上鼓囊囊的钱袋扫了扫——方正早跟他说过,靖王手下多是贪财的主儿,这话一准能勾住人。
果然,守卫眼里闪了闪,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响,周老三摇着把油光水滑的扇子走过来,三角眼眯成条缝,下巴上的山羊胡跟着晃:“吵什么?盐仓门口也敢喧哗?没规矩!”
他先捏了捏盐引,指腹蹭了蹭纸面,又翻林秀才带来的小账本,指尖沾了点唾沫,翻页的声音刺耳:“江南盐商?我在这管了五年仓,大小商号都门儿清,怎么没听过你东家的名号?”
林秀才心尖儿一揪,后背却没冒冷汗——他早把江南盐商的名号、往年的盐价背得滚瓜烂熟,连哪家商号去年欠了税、哪家跟官府走得近都摸得门儿清,还故意在账本里掺了两笔盐税小错漏,就等有人查。“周管事您是大人物,小东家做的是散户,规模小,哪入得了您的眼?”他指着账本上的错处,语气带着点憨实,“您看,这月盐税算错了两文,小的还没改,正好请您指点指点,往后也好跟东家交差不是?”
周老三眯着眼翻账本,手指在错处顿了顿,突然笑了,扇子又拍了拍林秀才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点试探:“倒是个懂规矩的实诚人。成,先给你找间屋住下,明儿带你去仓里瞅瞅,咱再细谈生意。”转头朝守卫使个眼色,声音压得低:“盯着点,别让他瞎逛,仓里的规矩可不能破。”
林秀才跟着杂役往住处走,咸腥味裹着陈年账册的霉味,呛得人嗓子发紧,连呼吸都得捏着点劲儿。
火把的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忽大忽小,每一步踩在石板上,都像踩在刀尖上——他门儿清,周老三没真信他,这是先把他圈起来,慢慢试探。
夜里头,盐仓的梆子“咚、咚、咚”敲了三下,声音在空荡的仓房里绕了两圈,才慢慢散了。林秀才悄悄摸下床,鞋底子沾了点灰,走得轻得跟猫似的。他白天早看好了,账房就在隔壁,后窗没插严,留着道指缝宽的缝,正好能钻进去。从怀里摸出方正给的小巧炭笔和薄纸——炭笔是削尖的,纸薄得能透光,都是怕被搜出来特意准备的,连笔杆都磨得光滑,不会勾住衣服。
轻轻推开窗,账房里的霉味更重,混着旧纸的腥气,扑面而来。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堆得比人高的账册上,林秀才蹲在窗下,翻账册的手轻得跟拈着羽毛似的,指尖蹭过糙纸,生怕弄出半点响动。他没乱翻,专找盐料进出的总账——方正早教过他,“查贪腐先核进出差,查通敌先找不明商号”,这话他记在心里了。
翻到第三本,他突然停住,呼吸都漏了半拍——上面用毛笔写着“每月初五,盐料一千斤,付银五十两”,可收盐的商号只写了“北境”两个字,没具体名字,更没盖商号的红印。再往后翻,每个月都有这么一笔,连着半年了,一笔都没断!
“五十两买一千斤盐?这价连本钱的零头都不够!”林秀才心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方正之前跟他说的“靖王可能勾结北境异族,说不定用盐换异族的兵械”,手都抖了——这哪是卖盐,分明是往异族那边送粮!
他赶紧用炭笔抄,怕炭粉掉下来,还特意用指甲轻轻刮着写,纸页太薄,刮擦声在夜里格外清楚,跟蚊子叫似的,却听得他心发慌。刚抄到一半,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周管事让咱们再去瞅瞅那南方佬,别是个探子,这时候来谈生意,太邪门了。”
林秀才心尖儿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赶紧把抄好的纸折成小块,塞进鞋底——鞋底早被他用锥子划了道小缝,正好能藏下这张薄纸,还不会掉出来。再把账本按原样放好,边角对齐,连翻到哪一页都记着,轻轻跳回窗外,猫着腰躲进住处的床底,连大气都不敢喘,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跟敲鼓似的,生怕外面的人听见。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有人推门进来,火把的光扫过床底,林秀才赶紧把脚往里面缩了缩,衣角差点被光扫到,吓得他心都快跳出来。“没人啊,许是去茅房了?”“管他呢,周管事说了,盯紧点就行,明儿再问,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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