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哐当”一响,考场上的笔尖齐刷刷停了,连窗外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
两个考官抬着张黄纸往墙上贴,浆糊味混着墨香飘过来,赵修文一把推开旁边的李三——那小子裤脚还沾着田泥,准是佃户家的,锦袍下摆扫得地上草屑乱飞:
“挤什么挤?肯定是‘论仁政之本’!昨天李考官跟我爹喝酒,酒盅子一歪就透了口风!”
可黄纸刚用图钉钉住,他脸上的笑就僵成了疙瘩,像被冻住的面团。
纸上的黑字跟小锤子似的,砸得他眼晕——“某县河沟阻碍驿道,如何修桥通粮?”。
周围的士族子弟瞬间炸了锅,王公子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掉砚台里,墨汁溅到他月白锦袍上,晕出个黑团,他跳着脚骂:
“考修桥?这不是泥腿子扛锄头干的活吗?科举咋沦落到这份上!”
赵修文攥着笔杆转了三圈,指节都泛白了,笔杆上的漆都被他抠掉一块。
他斜眼瞟对面的方正,见那小子正从磨破的蓝布包里掏东西,心里冷笑:
哼,你修过驿道又怎样?科举考的是经义华章,难不成你还能把桥板搬进来当答卷?
方正掏出来的,是半截用麻线缠了柄的炭笔——还是上次拓驿道测绘图时,在草原上捡的木炭削的,还有一叠粗糙的黄麻纸,纸边沾着点草原的黄泥土,角落里隐约能看到画废的桥基草图,被炭笔涂得黑乎乎的。
他捏着炭笔在纸上“沙沙”划,脑子里立马冒出驿道边的河沟:去年秋雨过后,河沟涨水,远县老周叔的土豆车陷在泥里,轮子转得冒烟,巴图牵着踏雪踩出条路,马蹄子陷进泥里半截;
王小二扛着防断锄头,一锄一锄凿进泥里探地基,喊着“这里软,得垫稻草”;
李青瑶蹲在桥边撒艾草籽,头发上沾着草屑,说“这样虫子不蛀木头,桥能立得久”……这些画面一涌上来,桥板的模样就清清楚楚了。
“草原硬铁铸边,耐水泡。”
他边画边低声念,炭笔在纸上勾出长方形的桥板,特意在边缘画了圈粗黑边,跟锅沿似的,“邻县黏土粘缝,比石灰省三成银子,佃户们不用凑钱买石灰了。”
旁边的李三又凑过来,他爹种地时就用稻草垫过田埂,见方正画的不是字是图,忍不住小声嘀咕:
“方大哥,这是答题还是画工图?考官能认吗?”
方正头都没抬,顺着桥板往下画木桩,歪歪扭扭的,跟田里的稻草人似的:
“桩子埋三尺深,底下垫晒干的稻草,就像咱拓驿道时处理软地那样,踩上去稳当,不会陷。”
这话让李三眼睛一亮,赶紧低下头,在考卷上歪歪扭扭写“修桥先垫草,防陷”,笔尖都快戳破纸了。
另一边,赵修文盯着考卷皱成了苦瓜脸,跟吞了黄连似的。
他翻遍脑子里背的《论语》《孟子》,就找到“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能沾点边,可写在考卷上,怎么看都像空话。
他咬着笔杆往方正那边瞟,见那小子的图纸上还画了辆小推车,车斗里画着圆滚滚的土豆,车轮子涂得黑乎乎的,像沾了驿道的红土,气得他差点把笔杆咬断——这破图,也配叫答卷?
“装模作样!”
赵修文心里骂着,却不得不抄起笔,在考卷上写“修桥者,仁政之体现也。
当以仁德为基,以礼义为梁,以教化为本……”墨汁蘸得太多,写得又急,“梁”字刚写完就洇开,变成个黑团,跟他此刻堵得慌的心情一个样。
周围的士族子弟也没好到哪去。张秀才对着考卷发呆,笔尖悬在纸上半天落不下去,嘴里念叨着“修桥……经义里咋说的来着?”,手指在考卷上划来划去,划出一道白印;
李公子硬着头皮抄经义,写了半页才发现没提一个“桥”字,赶紧划掉重写,考卷上划得一道一道的,跟狗咬的似的;
还有人偷偷往方正那边凑,想看看图纸上画了啥,却被赵修文狠狠瞪回去:
“看他干啥?一个泥腿子的破图,能当经义读?有这功夫不如背两句《孟子》!”
方正画完桥板,又在图纸旁边写了行小字,字歪歪扭扭的,却很清楚:“桥修通后,远县的土豆三天能运到县城,1斤土豆换3斤粉条,佃户们不用再看着土豆烂地里哭。”
写完他放下炭笔,指尖蹭了蹭纸上的土豆图案——上次老周叔推着土豆来送考,塞给他一个热乎的土豆,皮都没剥,沾着的泥土在指甲缝里留了两天,他还记得那土豆有多沉,老周叔的笑容有多亮,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
“画个破桥也算答卷?”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是赵修文身边的张秀才。
这老小子考了五次都没中,头发都白了两根,举着自己抄满经义的考卷,大摇大摆往方正这边凑,故意把考卷往方正的图纸上压,纸角都蹭到炭笔画的桥板了:
“方大人,您这图纸上连‘仁政’‘礼义’都没有,考官看了准打回!不如回家种地来得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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